我曾在初春时于琴房外看见一棵小树。它可怜地缩着枝,脊背佝偻,枯瘦的枝尖仅有寥寥的几抹绿意,让人知道这是一棵来自春天的树。
——像我自己一样,我面无表情地想,吝啬地分了点目光给它复又迅速收回,毫不留恋地离去。
“明明每个音都弹对了,为什么就是……那么不好听呢?”老师无奈地问我。
我低头不语,半晌抬头瞥了那树一眼,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老师叹口气,拍拍我的肩膀带着几分安慰道:“算了,离比赛还有好几个月,我再等等吧。”
我们此后仍是这样。我对着这份熟悉的琴谱一遍一遍地弹着,冻僵的手指逐渐舒展开来。她坐在一边听着,不时开口提点几句,也会开玩笑道:“孩子,你这是在蓄力准备比赛时给我一个惊喜吗?”
我不好意思地笑道:“老师,对不起啊。”
她摇摇手:“没事,不着急,你现在只是没有进入状态而已——怎么说呢,时机尚未成熟。”
我认真听着,微微抬头看那树,原本的绿意已有了蔓延之势。
这首曲子名字里有个“春”字,可我总觉得它并没有春的温暖盎然,从开头的起就仿佛有些憋闷,一直持续着直到末页,才有了百花齐放春意盎然之感。我仔细琢磨着,揣摩着作者究竟是想表达些什么——为什么他的春,直到末尾才姗姗来迟。
阳光照在小树上,为绿意打上层金边。不知是不是错觉,它好像在那一瞬间精神了许多。我望着它,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——
它是在等候春天吗?
此念一出,我内心突然荡起一阵春风。它从遥远的地方姗姗而来,经过无数的光阴,终于抵达了目的地。
我深吸了一口气,抬起温暖的手指,在琴上演绎起这一充满耐心的等待,一曲终时,老师正在琴房门口,面带微笑地看着我,仿佛在看一朵在春天猛然间怒放的花朵。对视间我想,原来时机终于成熟了。
比赛结束后我回到琴房,看见那棵小树已亭亭如盖,绿意连成了一片,仿佛有人用翠绿的颜料反复涂抹,生机勃勃,盎然生长。
它的春天也到了啊,我想。
乍暖还寒之际,有人已展现出了自己,有人却尚未完全苏醒。我现在已毫不担心了,我知道他们总会苏醒的,只要时机成熟,只要能够耐心等候,就像作曲家等着他的春天,老师等着我,而我等着那棵小树,暖风吹来,春意盎然,我们都有美好的春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