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乐章:竹瓦上的鼓点
故乡的老屋覆着竹瓦,雨来时,便敲打出世间最清越的节拍。
幼时的我总盼着下雨。雨点先是试探性地落下三两滴,敲在竹瓦上发出“咚、咚”的闷响,像远古部落的祭司在敲击图腾。继而雨势渐密,千万颗雨珠从天而降,在竹瓦上迸溅成无数朵透明的花。这时整个屋顶变成一面巨大的鼓,雨珠是不知疲倦的鼓手,奏出时而急促时而舒缓的旋律。
我躺在祖母的膝头,看她一边纳鞋底一边随着雨声轻哼小调。她的手一起一落,针线穿过布面的声音巧妙地融进雨的节奏里。“雨在说话呢,”祖母说,“它在讲天上的故事。”我闭上眼睛,果然听见雨声里藏着云朵的流浪、风的追逐、飞鸟的掠影。那些夜晚,雨声是我最温柔的摇篮曲。
第二乐章:玻璃窗的泪痕
十二岁搬到县城,住进钢筋水泥的楼房。雨开始敲打玻璃窗,发出单调的“嗒嗒”声。
中考前的某个雨夜,我对着数学试卷发呆。窗外的雨顺着玻璃滑落,划出一道道扭曲的水痕,像极了我的泪痕。城市的雨声嘈杂而混乱,再也奏不出竹瓦上的清音。它混着汽车鸣笛、工地噪音、邻居的争吵,变成一支失去旋律的破碎乐章。
我把耳机塞进耳朵,试图用音乐隔绝雨声。却在某个间歇,突然听见雨点击打空调外机的金属声——那声音尖锐而孤独,像极了我想家的心情。原来不是雨声变了,而是听雨的人走进了人生的雨季。那些曾经浪漫的鼓点,都变成了催促前行的节拍。
第三乐章:梧桐叶的和鸣
如今在大学校园里,我最爱图书馆旁的梧桐小道。秋天的雨落下时,宽大的梧桐叶便成了天然的乐器。
雨滴先是落在高处的叶片上,发出清脆的“啪嗒”声,像定音鼓敲出序曲。继而雨珠顺着叶脉滑落,滴在低处的叶面上,声音变得浑厚深沉。最后所有声音交织成一片,沙沙作响,宛如整个乐团在齐奏。
某个雨夜,当我撑着伞走过这条小径时,忽然停住脚步。我听见雨声里不仅有梧桐叶的低语,还有远处教学楼隐约的钢琴声,有图书馆翻书的轻响,有情侣并肩走过的细碎脚步。这些声音奇妙地融合在一起,奏出一支我从未听过的交响曲。
那一刻我突然明白:生命如雨,境遇如器。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容器来盛接这些雨滴,奏出不同的乐章。竹瓦的清越、玻璃的冷硬、梧桐的丰盈,都是雨声真实的模样。
我收起伞,任由细雨落在发间。原来成长不是失去听雨的耳朵,而是学会欣赏每一种雨声的诗意。人生的三步曲从来不是断裂的章节,而是同一场雨,落在不同季节的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