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房子要拆了。
当推土机的轰鸣声从巷口传来时,我站在阳台上,看着那栋陪伴我十五年的红砖楼在晨光中渐渐模糊。灰尘飞扬里,记忆突然变得异常清晰——那些藏在墙缝里的欢笑,飘在空气中的饭香,还有永远停留在十二岁夏天的蝉鸣。
记得三楼走廊尽头的铁皮信箱吗?那是我和小满的秘密基地。每天放学后,我们总会踮着脚尖把折成千纸鹤的信塞进去,第二天清晨又迫不及待地拆开。有次我发烧请假,她在信里夹了一片枫叶标本,背面用铅笔写着:"等你好起来,我们一起去后山捡更多的叶子。"后来那片叶子被我夹在语文书里,直到搬家时才在旧课本中发现,颜色已经褪成了温暖的琥珀色。
厨房飘来的味道总是与外婆有关。她总在傍晚时分系着蓝布围裙,灶台上的砂锅咕嘟冒着热气。"囡囡,洗手吃饭啦!"这声呼唤穿越十几年光阴,依然清晰如昨。记得某个冬夜停电,我们围坐在煤油灯下包饺子,昏黄的光晕里,外婆布满皱纹的手灵巧地捏出一个个元宝般的褶子,窗外的雪落无声,屋内的温暖却漫过了整个冬天。
最难忘的是楼顶那方小小的天空。夏天的傍晚,我和小伙伴们躺在水泥地上看星星,数着哪颗是北斗七星,哪颗又像勺子柄。十七岁生日那天,小满偷偷在楼顶挂了一串星星灯,当我们打开开关的瞬间,整个天台仿佛坠入了银河。如今那些灯泡或许早已蒙尘,但在我心里,它们永远闪烁着那年夏夜最明亮的光。
推土机的声音越来越近,我摸了摸口袋里的小铁盒,里面装着那片枫叶、几枚生锈的钥匙,还有用作业纸折成的千纸鹤。这些零碎的物件承载着无法复刻的时光,就像老房子墙壁上斑驳的爬山虎,即使被岁月剥落,也永远定格在记忆深处最柔软的角落。
当最后一面墙倒下时,我闭上眼睛。我知道,有些风景终将消失,但那些温暖的回忆,会像种子一样埋在心底,在往后的岁月里生根发芽,开出永不凋零的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