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考前的最后一个寒假，我收到祖母病危的消息。病房里，她握住我的手，气息微弱：“等开春了，陪我去看老杏树开花......”我连连点头，心里却想着模拟卷还没刷完。祖母在立春那天走了，葬在那棵老杏树下。
丧事办完，我匆匆返校。某个深夜刷题时，突然闻到一缕熟悉的甜香——是窗外野杏开了。怔忡间想起，这是我第十八次看见春天，却是第一次错过与祖母的约定。
老家的杏树是曾祖父手植，每年开花时，祖母都要在树下摆酒祭祖。她说这棵树记得我们家所有的春天：祖父在花下求婚，父亲在花下降生，我在花下抓周。每一朵花里都藏着一个故事，年复一年地重新绽放。
“明年一定补上。”我这样想着，把愧疚折成纸船放进时间的河流。
直到整理遗物时，发现祖母的日记。在最后一页，她写道：“医生说最多熬到冬至，可我多想再看一次花开。算来这辈子看过七十六个春天，竟觉得一个都不能少。原来每个春天都是独一无二的，错过了，就永不再来。”
我忽然被击中似的愣在原地。是啊，春天年年来，但每一个春天都是绝版——今年的风不是去年的风，今年的花不是去年的花，站在花下的人，也不再是去年的人了。我们总说“来日方长”，却不知时光是单行线，没有哪个春天真正可以重来。
重返校园后，我变得爱在清晨驻足。看玉兰怎样一夜之间炸开绒壳，听春雨如何敲出不同的音阶。我不再错过任何花开，因为知道此刻的芬芳永远不会重现。
老杏树依旧年年开花，但树下少了一个煮茶的人，多了一个静立的少年。我学会了祖母的杏花酿，在每个清明斟满三杯：一杯敬过往，一杯敬当下，一杯敬那些再也无法重来的春天。
如今我明白：自然可以轮回，人生却是直线。没有哪个春天真正重来，正如没有哪片落叶能重回枝头。但正是这份不可重来，让每次相遇都成为永恒，让每朵花开都值得跪拜。
还有多少春天可以重来?答案在风中飘零——一个都没有。所以我要在每一个春天里，活出无数个春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