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说，人要向前看。于是我们总是匆忙地赶路，生怕慢一步就会被时代抛弃。直到那个黄昏，我因走得太快扭伤了脚，不得不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回望来路——那一刻我才发现，回望也是一种享受。
那是中考前的最后一个春天，百日誓师的呐喊还在耳边回荡。我们像一群被驱赶的羔羊，在题目的牧鞭下拼命向前奔跑。每个清晨五点，当闹钟撕裂梦境，我总能看到镜中那个睡眼惺忪的自己，机械地背诵着“长风破浪会有时”。
直到四月的一个周末，母亲强行按下我刷题的手：“陪我去趟老房子吧，要拆迁了。”
老房子在城东，那里有全城最老的梧桐树。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，时光倒流十年——墙上还有我用蜡笔画的太阳，门框上刻着一年年长高的印记。后院那棵枇杷树已经高过屋檐，记得每个夏天，父亲都会扛着我摘金黄的果子。
我坐在门槛上，翻看相册里那个穿着开裆裤的傻小子，他举着风车在院子里奔跑，笑得没心没肺。忽然间，中考、排名、未来……所有这些压得我喘不过气的东西，奇迹般地松动了。
“人不能总低着头赶路，”母亲指着斑驳的墙面说，“这些看似没用的回忆，才是你真正的力量。”
那个下午，我们什么“正事”都没做，只是慢慢地走，细细地看，让记忆如溪流漫过心田。奇怪的是，当我傍晚回到书桌前，原本枯涩的公式似乎都变得亲切起来——因为它们不再是我通往未来的独木桥，而是成长路上自然生长的枝桠。
后来每次感到疲惫，我都会停下来回望。看看那个跌跌撞撞却从不放弃的自己，看看那些被爱包裹的瞬间，看看来时路上早已繁花似锦。
原来，回望不是停滞，而是为了更好地前行。就像弓箭手必须先拉满弓弦，才能让箭射得更远。那些深深扎根于过去的记忆，终将成为我们面向未来的勇气。
如今我依然向前奔跑，但学会了偶尔回头。每一次回望，都是一次充电，一次疗愈，一次与自己的久别重逢。这何尝不是人生最奢侈的享受——在奔赴山河的间隙，回头看看，那些走过的路，早已开满鲜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