整理旧物时,一本边角发皱的笔记本从父亲的书架里滑落。封皮上"工作笔记"四个字已被岁月磨得模糊,翻开内页,密密麻麻的记录中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——我五岁生日那天,他蹲在蛋糕前冲镜头笑,眼角的细纹里盛满温柔。
记忆里的父亲总像座沉默的山。小学开家长会,其他家长围着我问东问西,他却只站在教室后排,等我喊完"老师再见"才走过来,掌心躺着一颗化了一半的水果糖;初中住校,每周回家他都把煮好的茶叶蛋装进玻璃饭盒,自己却坐在餐桌对面剥着咸鸭蛋,油亮的蛋黄堆成小山也不动筷;高三晚自习结束,校门口永远停着他那辆旧摩托,后座的海绵垫被我坐出了人形凹痕,他只说"快穿上外套",自己却裹着单薄的夹克在风里跺脚。
直到那个深秋的深夜。我伏在书桌前刷题,台灯的光漫过客厅,看见父亲蜷在沙发里打盹,茶几上摊着我的月考卷子,红笔圈出的错题旁写着密密麻麻的小楷:"三角函数公式再巩固""作文素材可积累时事"。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毛衣,袖口磨出了毛边,手背上爬满褐色的老年斑——原来不知何时,那双曾能轻松把我举过头顶的手,已经变得这样苍老。
此刻翻看着笔记本,每一页都是我的成长轨迹:第一次获奖的日期,某次考试进步的分数,甚至还有我随口提过想吃的菜谱。最后一页贴着我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复印件,旁边写着:"吾女长大,当知父母心。"
原来父爱从来不是喧嚣的烟火,而是藏在沉默里的星河。它藏在没说出口的"我爱你"里,躲在反复修改的笔记里,落在每一次欲言又止的目光里。那些我没读懂的沉默,原是最深情的告白。
窗外的阳光穿过纱帘,在泛黄的照片上跳跃。我轻轻合上笔记本,仿佛听见岁月深处传来一声叹息般的温柔:"孩子,我一直在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