康复科的走廊尽头,总能看到他。
一个十五岁的少年,每天下午准时出现,背着沉重的矫形器,像一只被缚住翅膀的幼鹰。
车祸夺走了他正常行走的能力,医生说他需要重新学习一切——站立、平衡、迈步。矫形器冰冷坚硬,从腰际延伸到脚踝,将他牢牢固定在一个标准的姿势里。每一步都需要巨大的努力:抬手、撑拐、挪动僵直的腿,汗水很快浸透他的衣衫。
“像机器人。”有一次他喘着气对我说,眼睛里有倔强的泪光。那时他刚完成第十次行走训练,手指因为用力握着助行器而发白。
转变发生在某个午后。窗外突然传来鸟鸣,一群候鸟正在南迁。他停下动作,久久凝望天空。忽然问:“老师,你说鸟儿穿着天然的矫形器吗?它们的骨骼是不是也注定要飞翔?”
从那以后,训练有了不同的意义。他开始把矫形器称作“我的翅膀骨架”,把助行器比作“未展开的羽翼”。每次迈步时,他都想象自己是在扇动翅膀。“现在是在地面滑行,”他说,“总有一天会起飞。”
我们一起查阅资料,了解鸟类骨骼的中空结构,研究翅膀的空气动力学。他把这些画成草图,贴在康复室的墙上。“你看,”他指着自己的矫形器,“这也是中空的,为了减轻重量。和鸟骨头一样。”
三个月后的清晨,他第一次不用助行器走了十步。张开双臂保持平衡的那一刻,晨光正好洒在他身上,在地面投下飞鸟般的影子。“我在飞。”他轻声说,泪水终于落下。
现在他已经能独立行走,但依然每天来康复科——作为志愿者帮助其他孩子。他告诉他们:“这不是矫形器,这是你的翅膀骨架。疼痛不是束缚,是羽毛在生长。”
昨天,他收到航空学院的录取通知书。他说要研究仿生飞行器,帮助更多人翱翔。
我忽然明白:生命从不曾剥夺任何人的翅膀,它只是用不同的方式,教会我们飞翔。最坚固的矫形器,或许就是最轻盈的翅膀;最艰难的步履,或许就是最接近云端的起飞。
每一个挣扎前行的灵魂,都是在积蓄腾空的力量。当生命的重力试图将我们拉向地面,那正是翅膀需要变得更强壮的时刻——直到有一天,我们终于发现,那些曾经束缚我们的,终将成为让我们翱翔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