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家楼下住着一个疯女人。
大人们叫她“陈疯子”，孩子们见她便躲。她总穿着褪色的花衬衫，头发蓬乱如鸦巢，整日在巷子里翻捡垃圾。她的存在像墙上一块碍眼的污渍，我们习惯了绕道而行。
那个夏天的暴雨夜，我被雷声惊醒。闪电撕破夜空时，我瞥见楼下有个蜷缩的身影——是她，浑身湿透地蹲在垃圾箱旁，怀里似乎抱着什么。
鬼使神差地，我抓起雨伞冲下楼。雨幕中，我看见她正用身体护着一只纸箱，箱里是五只刚出生的小猫，湿漉漉地挤作一团。她把自己的外衣盖在箱子上，任凭冷雨抽打自己裸露的臂膀。
“它们妈妈被车轧死了。”她突然开口，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清澈，“就在今天下午。”
我愣在原地。闪电再次划亮夜空，那一瞬间，我看见她低头凝视小猫的眼神——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慈悲与哀伤，温柔得让人心碎。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，分不清是雨还是泪。
她轻轻抚摸着瑟瑟发抖的小猫，哼起不成调的摇篮曲。那一刻，她乱发下的侧脸竟有种圣母般的光辉，所有疯癫的表象都被这眼神击得粉碎。
我默默将雨伞倾向她和纸箱，任凭雨水打湿我的半边身子。我们就这样在暴雨中站了很久，守护着一个垃圾箱旁的微型诺亚方舟。
天快亮时雨停了。她把小猫一只只擦干，放进干净的纸箱，然后对我笑了笑——那笑容简单明亮，像雨后的第一缕阳光。
从那以后，我再也无法用“疯子”定义她。每当看见她翻捡垃圾，我都会想起那个暴雨之夜她守护生命的神情。原来最深的慈悲，往往藏在最意想不到的容器里。
那个直击心灵的眼神让我明白：每个人都是一座复杂的迷宫，而爱，是唯一不会迷路的语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