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时，老街便从薄雾里醒了过来。巷口的糖画摊升起第一缕焦糖香，王阿婆推着竹编推车走过，木轮碾过石板缝里的青苔，留下细碎的声响。我攥着外婆给的硬币跑过巷弄，衣角扫过墙根的爬山虎，叶片上的露珠滚落，溅起一小片潮湿的凉。
沿街的木窗次第推开。裁缝铺的老周师傅在门廊下绷直布料，剪刀开合间落下细碎的蓝布屑;杂货铺的玻璃罐里，橘子糖裹着透明的糖纸，在晨光里闪着琥珀色的光。卖花姑娘的竹篮擦过我的肩头，茉莉与栀子的清香漫开来，混着油条出锅的脆香，在空气里酿成黏稠的甜。我踮脚趴在点心铺的柜台前，看老板把刚出炉的桃酥摆进竹篮，酥皮簌簌落在铺着油纸的托盘里。
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街道，在青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老人们搬着竹椅坐在巷口，摇着蒲扇说家常，话题从昨儿的雨聊到巷尾的槐树。我和伙伴们追着光斑跑，踩过晾在绳上的蓝布衫，惊得麻雀从瓦檐上扑棱棱飞起。杂货铺的收音机里唱着旧戏，调子慢悠悠的，和着蝉鸣漫过整条长街。
暮色染红河面时，灯笼次第亮起暖黄的光。糖画摊收了工具，竹篮里只剩半块没卖完的孙悟空，糖衣在晚风里渐渐变硬。我攥着外婆的手往家走，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，路过裁缝铺时，看见老周师傅正对着月光穿针，线头在暮色里闪着微光。
后来再回老街，青石板路已换了新颜，可闭眼仍能闻见焦糖香与茉莉香。原来长街藏着无数短梦，那些细碎的温暖，早被时光缝进了记忆的褶皱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