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周末的午后，阳光把空气晒得暖洋洋的，却照不进我心里半分。期中考试像一场持续数日的沙尘暴，卷走了我所有的精力，只留下一身黏腻的疲惫，沉甸甸地附着在骨头上。我瘫在椅子里，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榨干汁液的柠檬。
母亲在厨房里忙碌，准备着晚餐。她看我一眼，没说什么，只是递给我一个热水瓶和一双橡胶手套。“去把阳台那几盆花浇了吧，顺便把积水倒掉。”她的语气平常得像在说“今天天气不错”。我有些不情愿地接过，拖着步子挪到阳台。
阳台上，几盆绿萝和吊兰在暮春的阳光下肆意生长，但几个闲置的花盆底盘里，果然积满了前几日的雨水，浑浊的水面漂浮着些许落叶和尘垢，在阳光下泛着呆滞的光。我蹲下身，拧开热水瓶盖，温热的水流注入干燥的土壤，发出“滋滋”的轻响，一股带着泥土气息的蒸汽扑面而来。
然后，我端起一个底盘。那积水比想象中更沉，水面映出我有些扭曲、写满倦容的脸。我手腕一倾，浑浊的水哗啦一声，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，从栏杆的缝隙倾泻而下，消失在楼下草丛里。就在那一瞬间，一种奇异的轻松感，竟随着那水流逝的声响，从我的指尖倏然传遍全身。
我愣住了。原来，疲惫是可以被“倒掉”的。它不像山，需要去移;它更像一盆污水，你只需鼓起勇气，将它倾覆。我依次端起其他几个底盘，看着那些停滞的、不再清澈的水，带着落叶和我的倒影，决绝地离去。每倒掉一盆，肩上的重量仿佛就轻了一分。当最后一个底盘变得干净空荡，在阳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泽时，我感到胸腔里那团淤塞的、名为“疲惫”的棉絮，似乎也被一并冲走了。
我站起身，晚风拂过湿润的叶片，也拂过我的脸颊。夕阳的余晖把整个世界镀成温暖的金色。我忽然明白，母亲让我倒掉的，从来不只是花盆底盘的积水。她是以一种最朴素的方式告诉我：生活里那些淤积的负面情绪，有时无需复杂地化解，只需一个简单的动作——果断地“倒掉”它。
从那以后，每当我感到疲惫不堪，我总会想起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，想起那盆被我倒掉的、浑浊的积水。它提醒我，轻盈的生活，源于适时地清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