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市深处，有个与众不同的旧书摊。
摊主是位清瘦的老人，不像其他商贩那样吆喝。每本书前都摆着白色卡片，上面是他亲笔写的推荐语——“此书如老茶，需静心慢品”“侠气干云，适合雨夜读”。最特别的是，书摊旁立着块小木牌：自助购书，钱入陶罐。
第一次去，我挑了本《边城》。该付十五元，手却像有了自己的意志，只往陶罐里放了十元。走出几步，夜风一吹，脸上竟火辣辣的。
再去时，老人正低头修补一本散了线的《诗经》。台灯的光晕染白了他的鬓角，也染亮了专注的眉眼。他小心穿针引线，仿佛在缝合的不是书页，而是被时代撕扯的什么更珍贵的东西。
“现在的人，都不太信这些了。”他突然抬头，目光清亮如洗。
我脸颊发烫，含糊应了一声。那晚离开前，我悄悄往陶罐里多放了十元——为上次的亏欠，也为今夜的无言以对。
后来我成了书摊常客。陶罐里的钱总比该有的多些——有人留下纸条说“谢谢”，有人多付钱嘱老人“早点收摊”。这小小的书摊，竟成了诚信的微光彼此映照的所在。
直到那夜，书摊空了。
木牌还立着，下面压着张纸条：“老父病重，急返故乡。书暂存，有缘再聚。”纸条在夜风中微微颤动。
奇怪的是，此后每晚，陶罐里依然有人放钱——为上次赊的书，或纯粹只为留下一点光亮。我们这些陌生人，竟因老人的信任而成了盟友，共同守护着这脆弱的诚信。
我忽然明白，诚信从来不是古董，需要在保险柜里锁着。它是一盏心灯，需以信任为油、以践行为火。当人人都愿点亮自己那一盏，再深的夜，也能走出光明。
老人终未归来，书也不知所踪。
可每个路过空摊位的人都会放慢脚步。因为我们知道，那盏灯从未熄灭——它亮在每一个言出必行的瞬间，亮在每一次不经意的真诚里，亮在所有依然相信、并执着期待着的心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