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，手机屏幕的光映着表妹年轻的脸。她手指翻飞，在二手平台挂出那件只穿过一次的联名卫衣。“下个月新款就要上了，”她喃喃自语，“得赶快回血。”房间里，未拆吊牌的衣服堆成小山，像一座座华丽的墓碑，埋葬着她刚发芽的审美。
曾几何时，我也站在这样的悬崖边。高二那年，为了买一双限量球鞋，我啃了一个月馒头。当终于把鞋盒抱在怀里时，那种满足感让我飘飘然。可第二天走进教室，发现已经有三个同学穿了同款。那一刻，精心营造的特殊感轰然倒塌——原来我不过是被精准投放的又一条上钩的鱼。
时尚工业最精妙的骗术在于，它把千篇一律包装成特立独行。当我们自以为在表达个性时，实际上只是在几个预设好的选项里打转。就像提线木偶，以为每一个动作都发自内心，却看不见身上细细的银线。那些所谓的“潮流先锋”，不过是跑得比较快的木偶罢了。
更深的陷阱在于，时尚偷换了“美”的概念。美本应是内在生命力的自然流露，是历经时间沉淀后的从容。但时尚告诉我们，美是最新款的包，是明天就会过气的流行色。它让我们永远觉得自己“不够”——去年的衣服配不上今年的自己，于是陷入永恒的自我否定。在这场没有终点的赛跑里，我们耗尽金钱与心力，只为证明自己“跟得上”。
直到那个午后，我在外婆的老相册里看见了另一种可能。照片上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格子衬衫，笑容却明亮得晃眼。外婆指着照片说：“这是你外公攒了三个月工资给我买的，我穿了十年。”十年——在快时尚语境里，这漫长到近乎荒谬。可正是这种“荒谬”，让我看见了超越时尚陷阱的路径。
真正的风格，是在了解所有潮流之后，依然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那份从容。它不是对潮流的全盘否定，而是有选择的接纳。就像山本耀司所说：“时尚不会让你变得性感，你的经历和想象力才能。”
如今，我依然会为美好的设计心动，但不再被“必须拥有”的焦虑绑架。我开始懂得，最动人的装扮不是最新季的秀款，而是衣物与穿着者之间那种经年累月的默契。当时尚褪去华丽的外衣，露出的本应是穿着者的灵魂光彩。
毕竟，再绚烂的陷阱也只是陷阱。而真正的风格，是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，并且穿着让自己舒服的鞋子走上那条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