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阳光像融化的蜂蜜,懒洋洋地淌在老屋的砖墙上。我蹲在墙根下,看着那株从砖缝里钻出来的牵牛花藤,嫩绿的卷须正怯生生地攀住一片枯叶——这让我忽然想起了外婆家的小院,和那些被冬阳晒得暖烘烘的童年时光。
那时候的老房子,青瓦上总积着厚厚的白雪。外婆会搬两把竹椅放在檐下,我裹着红棉袄坐在她腿间,看阳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。她粗糙的手指捏着绣花针,给我补裤子上摔破的洞,针尾缀着的银顶针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"瞧见没?"她突然指着墙角,"那丛枯藤里藏着去年的牵牛花种呢。" 果然,在斑驳的砖墙缝隙里,几根干枯的卷须像老人蜷曲的手指,死死抓着最后一点泥土。外婆说这是"黑丑"(牵牛花的俗称)的种子,等开春化雪时就会发芽。我总爱把冻红的小手贴在墙面上,想象着那些芝麻大的黑籽如何在黑暗里做梦。有次趁外婆午睡,我偷偷用指甲抠开土块,把种子按进更深的缝隙——结果来年春天,那里真的冒出了比往年更茂密的绿芽。 最难忘的是某个飘雪的午后。外婆把腌萝卜的陶瓮搬到冬阳底下,瓮沿结着琥珀色的盐霜。我趴在瓮边数冰凌,看阳光把每根冰柱都照得晶莹剔透。忽然有细弱的触须勾住了我的羊角辫,原是墙角的牵牛藤抽出了新芽,两片嫩叶像婴儿摊开的手掌。"这小东西倔得很哩。"外婆笑着用围裙角擦去我脸上的泥印,"去年被雪压断了茎,今年偏要从老根里再钻出来。" 如今老屋的墙垣早已翻新,但每次看见砖缝里钻出的绿意,我仍会想起外婆竹椅旁的冬阳。
那些枯藤里的种子,那些融化的冰凌,那些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往事,都像牵牛花的藤蔓,在记忆的墙角悄悄攀援生长。或许明年开春,我该带一把故乡的土,让这株偶然遇见的牵牛花,继续替我守着那些冬阳下金灿灿的童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