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寺的钟声在黄昏里缓慢沉淀,老僧扫落叶的节奏比呼吸更均匀。我问他何为淡泊,他指向殿前古井:“你看水面,能映星月,却不留飞鸟。”

祖父的收音机永远调在戏曲频道,咿呀声裹着电流杂音,把晚年泡成酽茶。他拒绝使用智能手机,说那嘀嗒作响的时间太锋利,会割伤生活的质地。晨起喂雀,午后备炭,掌灯读《陶庵梦忆》——他的世界缩成院落方圆,却装得下整部明清小品文。
在古镇见过最宁静的生意人。她的蓝染作坊从不挂招牌,织机声就是最好的招幌。有游客追问秘诀,她展示染缸里旋转的布料:“靛蓝要静养七天,人也要静养七十年。”那些悬挂在竹竿上的布匹,在风里舒展成河流的模样,仿佛把时光也染成了永恒的青。
我的语文老师退休后开始抄经。不用狼毫用铅笔,说这样错字可以修改,如同人生能够回头。某日见她对着涂改的字迹微笑:“这处败笔,恰似那年我骂哭你后彻夜难安的心绪。”原来真正的宁静,是能与所有不完美温柔共存。
如今我的书房总备着陶土香插。不燃香,只插新摘的竹枝。当月光穿过窗棂,竹影在书页上摇曳时,忽然懂得淡泊的真意——不是避开车马喧嚣,而是在心中修篱种菊。如同山寺那口井,任云卷云舒,始终盛着完整的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