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雨是带着针线的。它们斜斜地穿过樟树的叶隙,把天与地缝成朦胧的整体。我坐在老屋的门槛上,看雨脚在青石板上绣出深浅不一的暗花,恍惚间觉得,这雨已经下了三百年。

祖母的梳妆匣里藏着雨的密语。她年轻时在绸缎庄当画工,每逢雨天就推开窗,让雨沫晕染画稿上的芙蓉花。那些被雨水亲吻过的花样,后来都成了镇店之宝。“雨是天然的画师,”她抚着褪色的绸缎,“能把所有颜色都调出情意。”
最懂缠绵的是巷口的邮筒。绿漆被雨水泡出铜锈,投信口结着蛛网般的雨丝。退休的老邮差每天仍来擦拭,说这个邮筒曾帮他传递过十八年的情书。“有一封被雨淋湿的信,”他眯眼回忆,“墨迹晕成两只交颈的鸳鸯。”
我在古籍修复室见过雨的韧度。明代县志的残页被雨水黏合,修复师用蒸汽熏蒸时,突然显露出夹层的七夕诗笺。“原来雨水是相思的裱糊匠,”她小心分离纸页,“把心事都压成了标本。”
暮色四合时,雨声转急。老榕树的气根在风中摇摆,像在梳理雨帘的流苏。卖花阿婆撑伞路过,篮中的栀子花苞含着水珠,仿佛包裹着整个雨季的私语。我买下一串黄桷兰,别在衣襟的刹那,忽然明白——这绵延不绝的雨意,原是天地写给万物的长信,每个雨滴都是未写完的逗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