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是凌晨四点厨房里的滴水声。她总把自来水接到陶罐里静置，“除去火气”，说这样熬粥才能温润如春溪。当我第一次在异乡胃痛难忍，照着她的法子静置自来水，竟真听见了故乡晨雾流动的韵律。
父亲是块会移动的岩石。他修了三十年自行车，手掌粗粝如砂纸，却能在拧紧螺丝时精准控制到不松不紧的临界点。“就像抱你小时候，”他给车胎打气，“太紧怕疼，太松会摔。”那些经他调校的车辆，总能在坎坷路上找到最平稳的轨迹。
最动人的山水相逢在高考前夜。母亲把我的准考证塑封了三层，父亲则默默检查了从家到考场的每条备用路线。凌晨时分，他们一个在厨房用文火煨参汤，一个在阳台反复擦拭我的自行车链条。参汤的蒸汽与机油味在客厅交汇，绘出名为守护的太极图。
如今我也成了别人的山水。给孩子冲奶粉时，会不自觉地模仿母亲静置水流;教孩子骑自行车时，总下意识重复父亲那句“看远别看近”。某个黄昏，当孩子同时抓住我和爱人的手，突然发现——我们正用彼此的方式，在血脉里合著新的《山海经》。
昨夜梦见自己变成溪涧，终日绕着青山歌唱。醒来时父母正在视频里争辩该给孩子织什么花色的毛衣，一个说要水波纹，一个要山形纹。望着他们花白的头发在镜头前晃动，忽然明白：母爱如水，流淌在生命的每道缝隙;父爱如山，矗立在成长的每个隘口。而我们有幸，既是山间溪，亦是水中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