父亲离家的清晨，雾把身影晕染成水墨画。我趴在窗台用铅笔追踪轮廓，第无数次验证那个几何定律——他的背影永远比正面宽阔三倍，像展开的羽翼护住身后的世界。
第一次读懂这背影是在七岁迷路时。人潮中突然出现熟悉的肩线，我狂奔过去抓住衣角。他转身时，我看见后背衬衫湿成地图模样，原来他已来回寻了我七条街。那天伏在他背上回家，数清后颈晒蜕的皮屑，竟拼出北斗七星的形状。
最沉重的背影在高考考场外。拒绝他陪送的我，却在开考后瞥见窗外：他正踮脚扒着铁栅栏，白衬衫被栏杆切割成等份的焦虑。后来门卫说，这个男人在烈日下站了三小时，只为用身体给我的座位标定方向。
真正成为背影的继承者是在产房外。当我在走廊来回踱步，玻璃幕墙突然映出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倾斜角度。护士笑着递来热水：“你们父子连焦躁时的脊椎弯曲都一模一样。”
如今父亲的身影开始萎缩。去年帮他搬书柜，发现我的影子已能完全覆盖他的。但他仍坚持走在我前面，说这样还能替我挡些风沙。晨光中两个影子叠成沙漏，时光正从上一代流向下一代。
昨夜梦见自己变成测绘员，用游标卡尺丈量所有父亲的背影。数据汇成星河时突然惊醒——原来每个父亲都是行走的盾牌，他们用渐驼的脊背，为子女折出通往晴空的坡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