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闷热的夏日午后,我在父亲工作的河道清淤工地,第一次触摸到了未来的形状。

父亲是河道处的老工人,二十年如一日地清理着这条穿过城市的河流。我曾觉得这是最没有“未来”的工作——今日清走的淤泥,明日又会堆积;今年修整的堤岸,明年仍需加固。循环往复,像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。
那天我帮父亲搬运工具时,在即将被运走的淤泥深处,发现了一块光滑的青石板。拂去泥污,上面刻着四个苍劲的大字:“永赖其利”。落款是“万历十五年”。
父亲蹲下身,粗糙的手掌轻轻摩挲着那些刻痕。“你看,”他声音有些沙哑,“四百多年前,也有人在做着和我们一样的事。”
那一刻,时光仿佛在我们身边重叠。我看见了明朝的河工在烈日下凿石立碑,看见了民国的先人摇着船清理河道,看见了父亲这一代人在改革开放初期用最原始的工具疏浚河流。每一代人都在重复着看似“徒劳”的工作,但正是这代代相传的守护,让这条河滋养了两岸的生灵,见证了城市的变迁。
“觉得我们的工作没有意义?”父亲仿佛看穿了我的心思,“可是未来啊,不就是由无数个‘今天’堆积起来的吗?我们今天清走一车淤泥,明天的河水就清澈一分;我们加固一段堤岸,明年的汛期就安全一分。”
他指着那块石碑:“这就是未来——是四百年前的先人,送给今天的我们的礼物。而我们今天的工作,也是在给四百年后的人写信。”
夕阳西下,父亲和工友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。我突然明白了:未来从来不是某个遥远的、完满的终点,而是每一个当下的坚守、每一次看似微小的努力共同编织的图景。就像这条河流,从雪山发源时不过是消弭细流,正因为沿途有无数支流的汇入——哪怕每一股都看似微不足道——才能奔腾到海,成就自己的浩瀚。
我把那块石碑立在河岸高处。每当路过,都会想起父亲的话:**用奋斗定义未来,就是在每一个“今天”的刻度上,刻下对“明天”的责任。** 真正的未来,不在远方的地平线,而在我们每一个人的手心里,在每一滴辛勤的汗水中闪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