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爷爷住在 3 号楼一单元 101，头发花白却根根竖立，像一把用了多年的板刷。每天清晨六点，他准时推着“吱呀”作响的竹编垃圾车，把整栋楼的袋装垃圾送到街口，风雨无阻。有人笑他“多管闲事”，他咧嘴一乐：“顺路，省得垃圾车多踩一脚油门。”这一踩，就是七年，踩出了楼道里常年不散的清爽。
去年暑假，小区突然停电，电梯罢工。我扛着自行车从车库一层层往楼上挪，膝盖磕得生疼。张爷爷闻声而来，二话不说，单手拎起后轮，把我连人带车“端”了上去。到了五楼，他脸不红气不喘，还顺手用钥匙扣上的小电筒替我照路。我道谢，他摆摆手：“小意思，当年我扛炮弹，比这重多了。”我这才知道，他年轻时当过炮兵，退伍后却把“火力”全用在了帮邻居上。
张爷爷最大的“战场”是小区门口的空地。傍晚时分，他搬出自己焊的铁架，挂上一块旧黑板，写上“免费晚托”四个粉笔大字。谁家孩子没人接，就放在这里写作业。他戴着老花镜，左手代数，右手作文，讲得比学校老师还耐心。我弟弟数学曾考 38 分，被爷爷“扣留”一个月，期末竟蹿到 88。弟弟红着脸把卷子塞进爷爷手里，爷爷眯着眼笑：“分数是副产品，自信才是主粮。”
前阵子，小区改造，要砍掉他窗前那棵老梧桐。树是他三十年前亲手栽的，如今两楼高。施工队来了，他搬出小木凳坐在树下，手里端着一壶凉茶，不吵不闹，只给工人递水：“树也渴了，让它喝完这杯。”工人们面面相觑，最终上报社区，把规划线往里挪了两米。老梧桐保住了，盛夏依旧撒下满地碎影，像给张爷爷颁发的一枚绿色勋章。
前几天，我放学回家，远远看见他蹲在绿化带旁，用旧铁勺给小树苗松土，嘴里哼着走调的《打靶归来》。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，一直伸到路中央，像给每个路过的人铺了一条金色的天桥。我忽然明白，张爷爷本身就是一棵行走的树——根扎在泥土，枝叶却伸向天空，把阴凉和果实悄悄分给我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