记忆是个奇妙的筛子，筛去了大多数平凡的日子，却把那个深秋的下午完整地保留下来——聚光灯打在脸上时灼热的温度，手心里沁出的冷汗，还有那句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的台词。
那是一次全校朗诵比赛。我选择的篇目是《黄河颂》。此前的一个月，每个黄昏我都在空教室里练习，对着桌椅慷慨激昂。窗外的梧桐叶一片片飘落，像为我鼓掌的观众。我以为自己准备好了。
可当真正站在后台，透过幕布的缝隙看到黑压压的观众时，恐惧像潮水般涌来。我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，稿纸哗哗作响。前面几位选手或声情并茂，或镇定自若。他们的掌声像鞭子抽打在我的心上。
“下一个，初三(2)班李华。”
我的名字被报出的瞬间，大脑一片空白。我几乎是飘着走上台的。聚光灯猛地打过来，世界消失了，只剩下刺眼的白。我张开嘴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那一分钟，像一辈子那么长。
台下开始有窃窃私语。我的脸烧起来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。就在我要转身逃跑时，目光无意中扫过第三排——语文老师正微笑着看我，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，轻轻地点了点头。那眼神在说：你可以的。
我深吸一口气，闭上眼睛。再睁开时，我看见了想象中的黄河——
“我站在高山之巅……”声音出来了，干涩但清晰。渐渐地，黄河的波涛在血脉里奔涌，黄土高原的风在胸腔中呼啸。我不再是在背诵，而是在诉说，对着千百年前的那个诗人，对着每一个中国人血脉里的故乡。
当最后一句“像你一样的伟大坚强”脱口而出时，掌声如雷。我深深地鞠躬，久久没有直起身——不是为了谢幕，而是为了藏住夺眶而出的泪水。
后来我得了第二名。奖状早已泛黄，但那个下午教会我的东西至今鲜活：人生最重要的不是完美演出，而是在绝望时刻的那一口深呼吸。真正的勇敢，是颤抖着依然选择站立，是哽咽着依然要把歌唱完。
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这样的“第一次登台”。它不一定是舞台，可能是第一次当众发言，第一次承认错误，第一次为正义发声。那个深秋的下午让我明白：最动人的表演，往往始于最狼狈的出场。而成长，就发生在你决定不逃跑的瞬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