操场尽头有棵歪脖子老槐树,树干倾斜得像做错题的孩子。三年级那年,我因骨折休学半年,每天拄着拐杖去树下数蚂蚁,数到第一千零一只时,眼泪总会砸在泥土里——我错过了市少儿钢琴比赛。

某个午后,生物老师路过,他蹲下来用粉笔在树干上画一道线:“看,树弯,却在新枝上用力向上。”说完塞给我一颗豌豆,让我回家种在纸杯里。我照做。豌豆破壳那晚,我听见“咔”一声轻响,像极了我拆掉石膏时关节的脆响。两片嫩叶顶开碎石,倔强地朝着窗外阳光扭转,哪怕根须被纸巾缠绕得发疼。我突然明白:成长不是直线向前,而是像豌豆那样,先往下扎,再抬头找光。
我开始把琴凳调到最低,用还打钢钉的右脚踩踏板,一瘸一拐地练《小奏鸣曲》。每按错一个键,就在谱子上画一个小圈。一个月后,谱子被黑圈淹没,我却能完整弹完一首曲子。我把录音发给比赛评委,收到回信:“缺席的奖杯,已在你心里颁奖。”
去年冬天,老槐树被雪压断主枝,园林工打算锯掉它。我赶去阻止,只见断裂处早已抽出新芽,在寒风里微微颤抖,却绿得耀眼。我伸手触碰那抹绿,指尖传来细微却坚定的脉搏——那是树的心跳,也是我的。
如今我坐在高中琴房,弹错音仍会画圈,但不再涂黑,而是用红笔在旁写:“下次轻一点。”我把豌豆荚晒干,做成书签夹进乐谱,提醒自己:向下扎根,向上生长,向内自省——这便是成长的全部秘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