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书馆的霉味像陈年的酒，我在书架间逡巡，指尖掠过无数书脊。忽然，一本《夜航船》让我屏住呼吸——这不是老师提过的绝版书吗?
我踮脚去够，另一只手同时伸来。指尖相触的刹那，我们同时缩手。是个戴眼镜的女生，目光在镜片后闪烁如受惊的鹿。“你先看到的。”她轻声说，却掩不住眼中的渴望。
那本书静卧在高处，仿佛在考验两个爱书人的诚意。最后我们达成协议：共同借阅，轮流保管。图书管理员在借书卡上写下两个陌生名字时，摇头笑了：“这本书等了三年，终于有人借了。”
第一周轮到我。翻开扉页，我愣住了——书页间夹着一枚银杏书签，叶脉金黄如小楷写就的诗行。叶缘有一行小字：“致下一个读到这里的你。”我在还书的前夜，悄悄夹进一片枫叶，在叶柄处写道：“从银杏到枫叶，隔着一个秋天。”
就这样，这本书成了我们之间的信使。她读到精妙处，会用铅笔在页脚画小小的星星;我若深有同感，便在旁边添一轮月亮。我们在柏拉图的对话旁争论，在聂鲁达的诗行间沉默。一本书，两个灵魂，在字里行间悄然相遇。
最有趣的是还书日前夜，我们总不约而同地来到图书馆长廊。她带着读完的半本，我带着写满批注的另半本。交换时，书页间簌簌飘落的不仅是树叶书签，还有各自夹进的电影票根、银杏书签、写满心得的纸片。
三个月后，当我们终于鼓起勇气相约去还书时，图书管理员扶了扶眼镜：“又是你们?这本书可从来没这么受欢迎过。”我们相视而笑，手中的书微微发烫，仿佛被我们的故事捂热了。
后来我们常常说起那个下午，两只手同时伸向同一本书的瞬间。如果当时谁稍微谦让或坚持，故事就会改写。但正是那片刻的犹豫与共享，让一本普通的旧书变成了通往另一个灵魂的密道。
如今那本《夜航船》早已归还，但我们仍在各自的书上写着批注，然后交换。图书管理员每次见到我们，都会露出会心的微笑。他知道，有些书借出去时是纸页，还回来时，已经成了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