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趟开往大兴安岭的绿皮火车,像一截移动的旧时光。我蜷缩在硬卧上铺,听着铁轨规律的哐当声,这是父母离婚后,妈妈带我开始的第一次旅行——她说要带我去看真正的白桦林。

凌晨四点,妈妈轻轻摇醒我:“快看窗外。”我揉开睡眼,整个人愣住了——天地间只剩下一种颜色,无边无际的白桦林静立在晨雾中,每棵树都像用月光洗过。树干上的斑痕像无数双眼睛,静静地注视着我们这列闯入的火车。
“它们永远笔直地站着,”妈妈的声音很轻,“再冷的风雪,也吹不弯它们的身子。”
在一个叫“白桦坪”的小站,我们下了车。林间的空气清冽如泉水,脚踩在落叶上发出酥脆的声响。妈妈走到一棵特别粗壮的白桦树前,伸手抚摸树皮上的疤痕:“你看,这些伤口最后都变成了树的眼睛。树从不隐藏它的伤痕。”
她突然转向我:“就像我们家。有些变化很痛,但妈妈希望你也能长出这样的眼睛——不是用来流泪,而是把经历过的风雨,都变成看清世界的勇气。”
那天,我们在白桦林里走了很久。妈妈说,白桦树有个特点,即使单独一棵,也站得像整片森林。因为它们的地下根须,始终紧紧相连。
返程的火车上,我靠着车窗,看那片白桦林渐渐远去。但它们已经长在了我的心里——每一棵都在提醒我:真正的坚强,不是不会受伤,而是带着伤痕依然笔直生长。
多年后的今天,当我在生活中遇到风雪,总会想起那列穿过白桦林的火车,想起妈妈的话。原来那趟旅行真正让我看见的,不是北国的风景,而是生命如何在破碎后重新站立的样子。
白桦林依旧挺立在大兴安岭,而我带着从那里获得的力量,在自己的世界里笔直地生长。有些旅行注定要穿越一生,那片白桦林,至今还在我的骨骼里,下着一场不会停的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