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他同学都在枫树下野餐时，我独自拐进了山坳。就在那片最绚烂的银杏林深处，我遇见了他。
他坐在一块青石上，身旁搁着竹篾编的背篓，里面是刚采的草药。我们的目光在飘落的银杏叶中相遇，他笑了，眼角的皱纹像秋叶的脉络。他说他住在这山里，孩子们都在城里，老伴走了三年了。
“城里也有银杏吧?”他望着满树金黄，“但城里的银杏不结果。这里的银杏，果子落在地上，来年又会长出新苗。”
他邀我去他家喝茶。那是一座石板垒成的老屋，院里的柿子树挂满了“小灯笼”。屋后是他开垦的菜地，几畦青菜在秋阳下绿得发亮。他说每天清晨，他都要爬到山顶看日出;午后在屋檐下听雨打芭蕉;夜晚就着煤油灯读泛黄的《诗经》。
“一个人不孤单吗?”
他往陶壶里添水，水汽袅袅升起：“山陪我，树陪我，它们比人更懂沉默的分量。”
他告诉我，年轻时他也曾在城里奔波，直到五十岁那年大病一场，才回到这出生之地。“人啊，就像这银杏叶，年轻时总想着往高处飞，老了才知道，归根才是最好的归宿。”
临别时，他从箱底翻出一本手抄的诗集，扉页上写着：“万物终要归根，而根，一直都在那里。”字迹已被岁月磨得模糊。
下山时，夕阳把满山秋叶染成金红。同学们还在原来的地方嬉笑打闹，仿佛我只是离开了一刻钟。但我知道，有些东西已经不同了。
那本诗集现在还躺在我的书架上。每当我被城市的喧嚣淹没，就会想起那个山坳，那间老屋，那个在秋光里静静归根的老人。他让我明白：人生最深的智慧，不是拼命向前，而是懂得如何归来;不是追逐更多，而是珍惜已有。
那个秋天，我没有带回一片枫叶书签，却带回了整座山的沉默与从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