盛夏的傍晚,我踩着滚烫的细沙,从沙丘一路滑到海岸线。太阳像被谁轻轻按低了角度,圆圆地悬在天海交接处,把整片海面熔成流动的金箔。浪头一层接一层推来,发出“哗啦——哗啦——”的节拍,像大海在低声练习一首谢幕曲。

我脱下鞋子,让脚趾陷进还带着白天温度的沙粒。每走一步,沙里就钻出几缕温热,顺着脚背爬上来,像给皮肤做一场免费的盐浴。回头望,脚印很快被潮水抹平,仿佛提醒我:别把烦恼带进黄昏。
远处,渔船正排队归来。马达声混着海鸟的啼叫,在橘红的天空下织出热闹的背景。船身被夕阳镀上一层亮边,随着浪起伏,像金色的剪刀在绸缎上开出V字形的口。我朝他们挥手,船上的孩子挥得比我还高,他的笑容被霞光镶了金边,一闪一闪,像刚被点燃的烟火。
滩涂上,几只白鹭低头啄食,影子被拉得老长,像有人在湿沙上用黑笔速写。潮水每涌来一次,它们的脚就轻轻抬起又落下,动作整齐得像在排练一支现代舞。我屏住呼吸,生怕惊扰了这场天然演出。
渐渐地,太阳变成半圆,颜色也由金黄转橙,再悄悄晕上绯红,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调色盘。天空铺开渐变色:顶端是深紫,往下过渡到玫瑰色,再与海面的蓝衔接,层次柔和得像水彩未干。风也凉了,带着潮湿的咸味,拂过手臂,留下一层细密的凉意,像给皮肤贴上一张看不见的面膜。
我蹲下身,让指尖触海水。浪扑来时,指尖感到微凉;浪退去时,掌心又残留温热。就在这冷热交替的瞬间,我忽然明白:所谓黄昏,其实是大海在做深呼吸——吸进一天的喧嚣,吐出柔软的夜。
当最后一缕光被海水吞没,月亮已从背后升起,银白地铺在安静下来的海面。我拍掉身上的沙粒,把空空的矿泉水瓶装进背包——不带走一片贝壳,却把满满的橘红与清凉装进眼睛。回头的路上,浪声仍在继续,像为明天的日出调试音响。我知道,等一夜过去,这里又会重新亮起灿烂,但此刻属于黄昏的温柔,已足够照亮我很长一段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