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月初一，奶奶把八仙桌搬到院子中央，铺上红布，摆上蜡黄的土灶饼、三牲酒礼，要祭“宅神”。她双手合十，嘴里念念有词，阳光照在她银白的发丝上，像给旧时光镶了一道金边。
我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智能手表，心率七十六。哥哥举着手机正在直播“乡村年味”，屏幕那端涌进无数“666”。奶奶抬头瞪我们：“拜神要诚心，别拿那‘亮框框’晃来晃去!”我吐舌，心里却想：传统与现代，难道只能“你退我进”?
祭完神，奶奶用灶糖粘住灶王爷的嘴，祈求“上天言好事”。我打开蓝牙音箱，放起电子鞭炮，“噼里啪啦”声在院子里跳跃，既环保又热闹。奶奶先是一愣，随即笑着摇头：“你们这代人，连鞭炮都要省!”我递给她一个降噪耳机，示意她戴上。她摆摆手，却偷偷侧耳听那节奏，脚尖轻轻点地，竟踩出了鼓点。那一刻，我仿佛看见古老的年俗在电子节拍里悄悄舒展腰身。
午后，村里举行“围炉宴”。长条木桌支在祠堂前，柴火灶咕嘟咕嘟炖着羊肉。城里回来的堂姐拿出便携式电磁炉，要做“分子料理”版汤圆：芝麻馅在液氮里速冻，入口即爆浆。奶奶夹起一颗，小心咬开，黑芝麻像烟花在舌尖绽放。她眯起眼：“甜还是老的，只是这‘烟花’放进了嘴里，倒也不赖。”一句话，把两代人逗得前仰后合。
傍晚，我帮奶奶收拾供桌。她把剩下的灶糖分给我，却看见我掏出手机，对着糖纸上的二维码“扫一扫”——原来我提前把家族谱系做成了互动H5，扫码就能听曾祖父的口述史。奶奶看着屏幕里浮现的老照片，指尖轻触，泪光闪动：“原来，这‘亮框框’也能装下祖先。”
夜色降临，无人机群升空，拼成巨大的“福”字，映照着祠堂飞檐上的蹲兽。奶奶双手合十，依旧默念祝祷;我举起手机，记录下这一刻。传统与现代，在烟火与冷光之间交汇，不再是非此即彼的碰撞，而是相互借光，各自成景。
我忽然明白，所谓碰撞，并非火星四溅的撕裂，而是齿轮咬合的转动。传统是根，现代是翼;根越深，翼越高。只要心中那盏年灯不灭，再快的芯片，也终会为古老的祈愿点亮更辽阔的星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