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第一次走进教室时,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那是个秋日的午后,阳光斜斜地照进教室,粉笔灰在光柱里缓缓飘浮。他跟在班主任身后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外套,肩膀上打着一块整齐的补丁。最让人吃惊的是,他怀里抱着一个褪色的布书包,针脚歪歪扭扭,像是自己缝的。

“这是新同学,李小川。”班主任简单介绍。
他低着头走到我旁边的空位,轻轻坐下,仿佛怕惊扰了桌椅。从此,这个“怪人”成了我的同桌。
李小川确实怪。当大家都在用精致的文具盒时,他用的是一个铁皮饼干盒,里面整整齐齐地放着铅笔头——是真的铅笔头,短得几乎握不住。他有个小刀片,专门用来把短铅笔削尖继续用。作业本的每一页都写得密密麻麻,正面用完用反面。
“你真抠门。”有同学当面说他。
他只是笑笑,露出两颗小虎牙:“还能用呢。”
直到那个雨天,我才真正认识了我的怪同桌。
放学时雨下得正大,我因为值日晚走,看见李小川撑着破伞往学校后街走去。鬼使神差地,我跟了上去。他在一个废品回收站前停下,熟练地把一捆捆旧纸板搬进去。称重、结账,整个过程熟练得让人心疼。
他看见我时,愣了一下,随即又笑了:“帮我撑下伞好吗?钱在口袋里。”
那天我知道了他的故事:父亲工伤卧床,母亲在老家照顾爷爷奶奶,他一边读书一边捡废品贴补家用。那些铅笔头,那些写满字的作业本,那些自己缝补的衣服,不是抠门,是一个少年在生活的重压下,依然倔强地挺直着腰板。
第二天,我把自己的旧练习本整理好,悄悄放进他的抽屉。他看见时,眼睛亮了一下,然后从那个宝贝铁盒里,挑出一支相对长些的铅笔头,郑重地放在我桌上:“送你。”
我收下了这份珍贵的礼物。
从此我明白,有些人的“怪”,只是因为我们还不懂得他们背后的山河。李小川教会我的,不是在苦难中如何节俭,而是在任何境遇里,都要保持尊严地、坚韧地向上生长。
那支铅笔头我还留着,它短的握不住,却又长的没有尽头。就像某些人,看似格格不入,实则是照进庸常生活里,最纯粹的那束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