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天下午,当我把最后一本《班志》放回讲台下的木箱时,夕阳正好斜射在封面上。箱子里整齐地码放着三十五本笔记,从初一到现在,每一本都记录着我们班最平凡的日子。这是我作为班级记录员的最后一项工作,手指划过那些不同笔迹写下的日期,突然明白:我心目中的班集体,原来就藏在这个不起眼的木箱里。

高一开学第三天,班主任抱来这个木箱,说:“以后这就是咱们班的《班志》,每个人轮流记录,写什么都可以。”起初,大家都把它当作任务,记些“今日考试”“明天交费”之类的流水账。直到小陈的那篇《窗外的麻雀》出现。
那是四月的某个周三,小陈用整整两页描写了窗外麻雀的争斗。“那只灰扑扑的小个子,明明被啄掉了羽毛,还是固执地守在枝头。多像今天数学课上硬要解题的我啊。”她在结尾这样写道。第二天,班长在下面回复:“但你和它都赢了。”从此,《班志》变成了我们的树洞。有人写父母离婚那天的雨,有人抄录外婆教的童谣,体育委员画过全班的表情包,学习委员甚至用函数曲线描绘心情起伏。
最厚的那本是高一下学期。小张的父亲去世后,他请了一周假。返校那天,《班志》正好传到他手里。我们都以为他会跳过,可他写了整整五页:“爸爸说,他们班当年也有这样的本子,现在老同学还留着……原来每个时代的孩子,都需要一个地方安放青春。”从那以后,轮到他记录时,总有人悄悄在下面写一句:“加油。”
现在,这个木箱即将传给下一届。我抚摸着箱盖上斑驳的贴纸痕迹,想起生物课学过的“群落”——不是简单的人群集合,而是如一片雨林,各种生命相互依存。我们班就是这样的存在:有人是高大的乔木,有人是低矮的灌木,还有人像苔藓般不起眼却不可或缺。而《班志》,就是这片小天地的年轮。
真正的班集体从来不是墙上奖状代表的荣光,而是在某个寻常午后,当你翻开一本普通的笔记,发现自己的悲伤被理解,快乐被分享,渺小的存在被郑重收藏。就像箱子里第三十二本上不知谁写的那行小字:“在这里,我像字迹渗过纸背,终于被看见。”
木箱合上的瞬间,我听见了时间落锁的声音。但我知道,下一个春天来临的时候,会有新的手打开它,继续书写关于相遇和成长的故事。而我们这一届的三十五本《班志》,将永远在记忆的角落里,散发着青春特有的、混合着墨水与阳光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