古道西风里的断肠人
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粗布，缓缓蒙住西边的天。我牵着瘦马立在古道边，马蹄踏碎的枯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，像极了游子胸腔里压抑的叹息。
道旁的枯藤攀着老槐树，虬结的枝桠像老人颤抖的手，抓不住最后一缕秋风。忽而有乌鸦扑棱棱掠过树冠，"哑——"的一声啼鸣撕开暮色，惊得我握紧了缰绳。这荒村野店的黄昏，连鸟雀都在急着归巢，而我却像被钉在这天地间的一枚孤钉，不知该往何处去。
小桥下的溪水瘦成了银线，绕着几户人家的篱笆蜿蜒。炊烟从茅草屋顶袅袅升起，混着饭菜的香气飘过来，我下意识摸了摸空瘪的行囊——那是故乡的饭香吗?还是记忆里母亲灶前忙碌的身影?溪对岸的石板桥上，隐约可见农人荷锄而归，他们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，像一行温暖的诗句，可我连读出它们的资格都没有。
风起了，卷着黄沙打在脸上。我裹紧单薄的衣衫，瘦马的鬃毛被吹得凌乱，它喷着白气，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。这匹跟了我三载的老马，如今也累得脊骨嶙峋，每走一步都要喘着粗气，仿佛在替我分担着漂泊的疲惫。
夕阳正一寸寸坠向地平线，把我的影子拉成摇摇欲坠的细线。古道无尽地延伸向远方，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绳索，捆住了所有归乡的念想。我望着天边那抹残红，忽然想起离家时妻子为我缝的布袜，母亲塞在我行囊里的桂花糕，还有村口老槐树下那声"早点回来"的叮嘱——它们都在这西风里发酵成酸涩的酒，醉得我眼眶发热。
"断肠人在天涯。"我轻声念出自己写在客栈墙上的句子，惊觉这七个字竟像一把钝刀，一下下剜着心口。瘦马嘶鸣一声，驮着我继续前行，而那轮将沉的落日，正把游子的孤单，永远钉在了这幅名为"乡愁"的古画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