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当翻开那本缺页的练习册,纸茬像锯齿割过指尖,也割开我心上那道从未愈合的口子。它提醒我:去年冬天,我曾用一把火烤焦了最珍贵的信任。

期末将至,老师把全班的《寒假作业》提前发下,叮嘱我们“写完再过年”。我满口答应,本子却被塞进抽屉最底层,与漫画、零食和懒惰一起发酵。直到返校前夜,我才惊觉空白比夜色还浓。慌乱中,我打开台灯,像抢救沉船一样猛写,可时针冷酷地走向凌晨三点,还有厚厚一摞数学在等我。
鬼使神差,我抱起作业溜进厨房,打开煤气灶。淡蓝的火苗像毒蛇的信子,舔上本子的下角。纸页迅速蜷曲、发黑,化作黑蝶飞舞。我慌忙把火踩灭,撕掉焦糊的部分,只剩参差不齐的“伤口”。我安慰自己:老师不会一页页翻,混过去就万事大吉。
第二天,班主任逐个收作业。轮到我时,她随手一翻,目光落在那道黑茬上,像被针扎了一下。“怎么弄的?”我低头嗫嚅:“烤火不小心烤的。”声音比蚊子还轻。她没再追问,只轻轻叹了口气,把本子放在最上层。那一刻,我觉得胜利逃出生天。
然而,发作业时,她唯独没有喊我的名字。放学后,我被叫到办公室。窗外雪片旋转,像无数嘲笑的眼睛。老师从抽屉里抽出我的“残本”,又拿出一本崭新的《寒假作业》,封面工整地写着我的名字。“我昨晚重新给你买了一本,”她顿了顿,“烧掉的,不只是几页纸吧?”我猛地抬头,撞见她眼底闪过的失望,比责骂更锋利。泪水瞬间模糊视线,却洗不掉那句轻叹。
补写的那本作业,我用了整整三个通宵。每写一页,都仿佛听见火焰“噼啪”嘲笑。交上去后,老师只在扉页写了一行红字:诚实比满分更重要。那行字像烙铁,至今烫着我的心。
后来,我再也没有拖延过作业,却永远失去了在她面前挺直脊背的勇气。家长会时,老师仍笑着夸我进步,可我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。那本烧焦的练习册被我用牛皮纸包好,压在衣柜最底层,像一口小小的棺材,埋葬了一段曾经透明的信任。
人常说,青春允许犯错。可有些错,一旦点燃,连雪也扑不灭。如今,每当想偷懒时,指尖总会幻起那夜的灼痛,提醒我:谎言的温度很高,它会先烧毁别人对你的信任,再慢慢烤焦自己的良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