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又飘起细雨,雨丝斜斜地织着,像极了外婆手中那把老蒲扇的纹路。我握着刚收到的大学录取通知书,指尖触到封面的烫金字时,忽然想起外婆常说的那句话:"人走了,念想要留着,就像灶膛里的火,熄了还能暖很久。"

记忆里的老房子总浸在桂香里。每到中秋前后,外婆会把竹匾搬到院坝中央,我们围坐剥桂花。她的手指粗粝却灵活,枯瘦的指节捏着细枝轻轻一捻,金黄的花粒便簌簌落进匾里,像撒了把星星。"要挑半开的,太嫩没味,全开了香散得快。"她眯眼挑拣的模样,比院角的老桂树还要安详。我总偷抓一把塞进嘴里,她也不恼,只笑着刮我鼻尖:"小馋猫,这花要腌进糖里才甜。"
最难忘的是冬夜的灶屋。外婆烧柴火做饭,我蜷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烤手。火苗舔着黑铁锅,映得她满脸暖红。她边添柴边哼童谣:"月亮嬷嬷,照我打锣......"我盯着锅沿腾起的热气发呆,忽然有块烤红薯被塞进手心——外皮焦黑,掰开却是流心的蜜。"趁热吃,凉了噎嗓子。"她的声音混着柴火的噼啪声,成了我听过最安稳的催眠曲。
后来外婆走了,老房子拆迁的消息传来时,我蹲在储物间翻出那只装桂花的竹匾。匾底还粘着几粒干枯的花,轻轻一嗅,竟还能辨出当年的甜香。妈妈摸着匾沿说:"你外婆临终前交代,这匾要留给你,说'囡囡爱闻桂香,往后想家了,就看看它'。"
此刻雨丝敲窗,我轻轻摩挲着竹匾上的旧痕,忽然懂了"怀恋"二字的重量。它不是沉溺于失去的痛,是把外婆的温度缝进岁月的褶皱里:是剥桂花时她教我的耐心,是烤红薯里藏着的牵挂,是老房子里每一缕桂香都在说"别怕,我一直在"。
风掀起桌上的录取通知书,像掀开一页温暖的旧时光。我知道,无论走多远,外婆的爱早已化作我生命里的桂树,年年岁岁,香满归程。这亲切的怀恋,原是岁月赠予我们最温柔的行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