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的操场被六月的雨洗得发亮,像一面巨大的镜子,倒映着灰紫色的云。我抱着一摞厚厚的复习资料,缩在司令台旁躲雨,心里比这天气更沉——第二天就是中考,我的数学却仍在一百分边缘徘徊。雨点砸在铁皮棚顶上,“噼啪”作响,仿佛无数嘲笑。

“怎么还不回去?”熟悉的声音穿透雨幕。我抬头,是父亲。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,裤脚沾着泥浆,手里却只握着一把折叠伞,伞骨已经支出来一根,像倔强的天线。我别过脸,不想让他看见我微红的眼眶:“背公式,怕忘。”父亲没说话,把伞靠在墙边,自己站在雨里,从口袋掏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稿纸,蹲在地上,用一根枯枝写写画画。
我愣住——那竟是我上周考砸的模拟卷,被他捡了回来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解析。雨水顺着他的安全帽檐往下淌,在下巴汇成一条小溪流,滴在纸上,墨迹瞬间晕开,像黑夜开出的花。父亲却不管,一边写一边低声说:“这道题,你把‘判别式’看成了‘根之和’,所以……”他的声音混在雨声里,粗糙却坚定,像远处传来的鼓点,一下一下敲在我慌乱的胸口。
我悄悄挪过去,伞沿替他挡住半边雨。父亲的手背裂着口子,被雨水泡得发白,却仍在地上比划函数图像,泥水溅上去,很快又被新的雨点冲掉。那一刻,时间仿佛按下慢放键:灰天、操场、破伞、草稿纸,还有父亲半湿的背影,组成一幅被水浸透却愈发清晰的油画。我的心忽然就定了——原来,在这条看似孤军奋战的路上,有人默默替我扛住了所有风雨。
雨停了,月亮像被擦亮的硬币挂在云边。父亲把几乎糊成纸团的草稿纸塞给我,笑出一排被烟熏黄的牙:“别怕,考场上它就替你挡雨。”我低头,看见那些糊开的墨迹竟像一条条蜿蜒的河,把我和父亲紧紧连在了一起。
回宿舍的路上,我抱着那团湿漉漉的纸,像抱着一颗燃烧的火种。风掠过操场,带来泥土与栀子混合的清香,我轻轻抬头,告诉自己:明天,我一定行。
如今,我已坐在重点高中的明亮教室,可每当夜深提笔,耳边仍会响起那场雨——它教会我,真正的力量不在分数,而在有人愿意为你淋湿自己,只为给你撑起半寸晴空。那一幕,像一枚被岁月打磨的琥珀,永远封存在心底,闪着微黄却温暖的光,提醒我:向前冲,别害怕,因为身后有人,曾把风雨挡成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