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路上堵车,所以迟到。”这句话我说得行云流水,像给生锈的锁喷了一层润滑油,顺畅得没有一丝愧疚。高一那年,我把这句话当成万能钥匙,插进所有漏洞里,轻轻一拧,就把责任推给了宽阔的马路和无辜的红灯。

直到那个冬日清晨,我照例把闹钟摁死在第三次响铃后,缩回热被窝。窗外寒风猎猎,像无数细小的牙齿啃着玻璃。我蜷缩成一只贝壳,对自己说:再睡五分钟,就五分钟。结果五分钟牵着十分钟,十分钟牵着半小时,等我惊醒时,时针已大摇大摆越过七点半。我胡乱套上校服,一路狂奔,心里却早早打好草稿——“堵车”。这个借口像软和的羽绒服,把我裹得心安理得。
冲进教室的一瞬,班主任正低头点名。我喘着粗气举手:“老师,高架堵死了……”声音卡在喉咙里——因为我看见父亲站在讲台旁,身上那件灰呢大衣被雾气打湿,发梢结着细小的水珠。他递给我一本落在家里的语文书,朝我点了点头,没拆穿我。可就在他转身的一瞬,我瞥见他右手背上一道新鲜的擦痕,血珠被寒风冻成暗红的小冰粒。后来我才知道,他为了给我送书,骑车逆行,在结冰的路口滑倒,却爬起来继续赶路。那道伤痕像一枚尖锐的针,刺破我精心缝制的“堵车”气球。
下课铃响,同学们涌向操场做操。我缩在座位上,翻开语文书,扉页上有父亲刚劲的铅笔字:没有路会堵,除非你先把自己堵在心里。那一行字像一束强光,照得我无处藏身。我忽然明白,借口不是逃避责任的滑梯,而是囚禁自己的牢笼;每一次顺手把“堵”推给外界,就顺手把成长的机会也关在了门外。
后来,我不再轻易把“堵车”挂在嘴边。闹钟一响,我立刻掀被起身,让冷空气拍在脸上,像一记清脆的耳光,提醒我曾有的羞愧。偶尔起晚,我会站在讲台上,先承认自己的拖延,再接受同学们的监督。说来也怪,当我把“堵”从嘴里收回,放到心里去疏通时,起床变得不再艰难,时间也悄悄为我让道。
现在我已升入大学,清晨的图书馆门口依旧排起长队。寒风中,我不再需要借口这件羽绒服,因为心里那道被父亲擦痕点亮的火焰,足以融化所有赖床的诱惑。偶尔有人迟到,顺口抛出一句“堵车”,我会笑着想起那年冬天:原来世界上最长的堵车,不是高架上的车流,而是我们给自己设置的、不愿向前的那道心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