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长是一场带着刺痛的光合作用。我像一片固执的叶子，在岁月的强光下蜷缩、舒展，最终学会在灼痛中酿造糖分。
十六岁的夏天，我迷上了攀岩。岩馆的教练是个沉默的男人，他第一次为我系安全带时说：“疼痛是身体在丈量世界。”我不懂，直到面对那面灰绿色的岩壁。
最初几周，我的指尖磨出水泡，水泡破裂成血泡。盐分浸入时的锐痛，让我无数次想松手坠落。但奇怪的是，每当征服一个曾让我失败的岩点，一种近乎战栗的快乐电流般窜遍全身——那快乐与疼痛如此紧密地交织，仿佛同一根绳子的两股。
一个月后，我挑战“天使之翼”，那条路线有个著名的绝望点：右上方三厘米的凸起，需要完全依靠指尖力量悬停身体。三次尝试，三次坠落。第四次，我咬紧牙关发力，听见右手食指发出轻微的“咯噔”声。
剧痛瞬间炸开。教练检查后说：“腱鞘炎。休息两周。”
那两周我成了岩馆的旁观者。看别人流畅地移动，看肌肉如何优雅地协调发力。奇怪的是，当疼痛退潮，那些曾让我狂喜的征服瞬间也变得模糊。我忽然明白：正是疼痛的尖锐，才让快乐的峰值如此清晰。
重返岩壁那天，我小心翼翼地活动手指。旧伤处还留着隐痛，像无声的备忘录。再次来到“天使之翼”的绝望点，指尖接触岩点的瞬间，熟悉的刺痛传来——但这次我笑了。
我知道这痛意味着什么：它在告诉我肌肉正在突破极限，告诉我身体还活着且敏感，告诉我即将到来的快乐有多么珍贵。当我终于攻克那个节点，悬在岩壁上大口喘息时，疼痛与快乐像两股相汇的暖流，在血管里奔腾歌唱。
如今我依然每周攀岩。依然会磨破手指，依然会肌肉酸胀。但我学会了倾听疼痛的语言——它不是警告的红灯，而是成长的绿灯闪烁。每一次灼痛都在说：你正在突破安全的茧房，你正在生长。
最极致的快乐往往穿着疼痛的外衣来临。像茶树割开树皮才能流出芬芳，像珍珠用痛苦包裹沙粒。我攀援在垂直的人生岩壁上，痛着，并因此快乐着。因为真正的生活，从来不是不痛，而是带着痛依然向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