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有来生,我不做花,不做树,不做飞鸟或游鱼。我只愿做一缕风——无拘无束,无形无相,却无处不在。
我要做春日的第一缕东风。轻轻推开冰雪的窗扉,吹醒沉睡的种子。我会在柳枝间穿梭,教它们跳新生的舞蹈;我会托起孩子的风筝,听笑声如铃铛洒满天空。当诗人临窗而立,我便翻动他案头的书页,停在写春天的那一章。
我要做夏日的清凉晚风。掠过晒烫的柏油马路,卷起冰棍的甜香。我会溜进闷热的教室,吹干少年额角的汗珠;我会摇动老人的蒲扇,把萤火虫送入他的梦境。当情侣在河边散步,我就轻轻掀起她的裙摆,把他的情话吹得更远些。
我要做秋日的金色西风。在稻浪上奔跑,把丰收的消息传遍四方。我会摘下最红的枫叶,寄给思念的人;会推动归家的帆船,让汽笛声穿透雾霭。当农人直起酸痛的腰背,我便捧起他草帽下的汗珠,轻轻放在晒热的土地上。
我要做冬日的刺骨北风。敲打每扇窗扉,提醒人间冷暖。我会在雪地上写下无人能读的诗行,会钻进流浪猫的毛皮给它取暖。当游子深夜归来,我就拼命推他的后背——快些,再快些,灯火可亲的家就在前方。
做风多好。可以亲吻所有花朵而不必负责,可以阅尽山河而不留痕迹。可以同时吹拂阿尔卑斯的雪峰和江南的荷塘,可以在婴儿的睫毛上和战旗的褶皱里同样安家。
但最让我心动的,是风永远自由。不被容器定义形状,不被方向束缚脚步,永远在行走,永远在歌唱,永远在遇见又永远在告别。
下辈子做一缕风。不为来世修行,不为前尘所困,只是纯粹地存在,纯粹地经过。吹过疼痛的人间时,我会格外温柔——因为此生为人,我知道每一道伤口的形状,记得每一种温暖的重量。
如此,便够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