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区东南角的围墙下,有一株不起眼的月季。它生长在水泥裂缝中,枝干扭曲,叶片蒙尘,被往来行人称为“最可怜的花”。每年春天,当园中牡丹雍容绽放、海棠娇艳欲滴时,它才怯生生地探出几个花苞,颜色黯淡得像被水洗褪了色。
那个四月,我家隔壁搬来一位特殊的邻居——坐在轮椅上的女孩小禾。火灾夺走了她行走的能力,也在她脸上留下无法抹去的伤痕。她总在清晨和黄昏出现,安静地坐在轮椅上,像是害怕惊扰这个世界。
我们很快成了朋友。她告诉我,她曾是一名舞者。“最喜欢跳《花开》,”她说,“手臂像花瓣缓缓舒展,最后整个人绽放开来。”说这些时,她的眼睛亮得惊人,仿佛还能看见当年的舞台灯光。
五月暴雨夜,我被雷声惊醒。突然想起那株月季——它如何经得起这般摧残?清晨雨歇,我匆匆赶去,却看见小禾早已在那里。更令人惊讶的是,经过暴雨洗礼,月季非但没有凋零,反而绽开了三朵花!花瓣上雨珠晶莹,那种红,不是耀眼的艳红,而是从生命最深处渗出的、血一般的暗红。
“你看,”小禾轻声说,“它开得这么用力。”确实,那花朵仿佛用尽了全部力气,每一片花瓣都绷得紧紧的,甚至能看见纤细的脉络在微微颤动。
第二天开始,小禾的轮椅边多了画板。她要画这株月季。“别人看它可怜,我看它可敬。”她说,“长在这里,不是它选择的。但努力开花,是它的选择。”
她的画进度很慢,因为手指还不灵活,常常画了几笔就要休息。但她坚持着,就像那株月季坚持在裂缝中寻找养分。渐渐地,画布上出现了一株倔强的植物:根须拼命扎进水泥缝隙,枝条向着阳光扭曲生长,花朵红得灼眼——每一笔都带着惊人的生命力。
月末,小禾的画完成了。她在右下角写上标题:《花儿努力地开》。不是“努力地活着”,而是“努力地开”——活着是本能,开花却是态度。
那天黄昏,夕阳给万物镀金。我推着小禾来到月季前,我们静静凝视着那株花。突然明白:最美的花从来不在温室里,而在裂缝中;最美的绽放不是天生丽质,而是绝处逢生。就像小禾,就像这株月季,就像所有被生活亏待却依然选择开花的人。
原来,生命最动人的部分,从来不是完美无瑕的存在,而是明知艰难依然努力绽放的勇气。每一朵努力开的花,都是写给世界的情书——即使无人喝彩,也要完整地开给自己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