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道墙的砖石,是用“你不行”砌成的,灰泥则是旁人的目光与自己的恐惧。
它无声地生长,直到某个时刻,你猛然抬头,才发现它已高耸入云,将前路彻底阻断。

我的墙,立在钢琴的黑白键上。初学那年,我七岁,手指短小,连八度都勉强。简单的《小星星》被我弹得磕磕绊绊,隔壁琴房却流淌着肖邦的夜曲。老师委婉地说:“这孩子,节奏感差些。”那句话像第一块砖,牢牢砌下。此后十年,考级证书一张张积累,但那道“天赋之墙”在我心中愈筑愈高——我只是个“努力型”选手,永远无法真正驾驭音乐。
转折发生在一个午后。我为即将到来的比赛练习贝多芬的《悲怆》,技巧已纯熟,却始终弹不出那份沉郁顿挫的灵魂。老师关掉琴谱,说:“别弹贝多芬了,弹弹你自己。”
那一刻,我愣在琴凳上。
“弹你自己”——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。我第一次不再想着如何“正确”,不再恐惧“不够好”。我闭上眼,想起外婆去世那天细密的雨,想起第一次获奖时心跳的轰鸣,想起那些无人知晓的委屈与骄傲。手指自行在琴键上行走,音符不再拘泥于乐谱,它们是我流淌的思绪,是我具象化的悲喜。
一曲终了,琴房寂静。老师轻声说:“看,你越过去了。”
原来,那道墙最坚固的部分,并非技术的壁垒,而是我深信不疑的“天赋决定论”。当我将音乐从“演绎”变为“表达”,从“取悦”回归“倾诉”,墙便轰然倒塌。它畏惧的,正是一颗毫无保留、真诚跳动的心。
每个人的生命中,都立着这样一道墙。它由失败的经历、他人的评价、自我设限的恐惧构筑而成。我们总以为需要更强大的力量去摧毁它,却忘了——墙,本就是从内部修建的。真正的越过,并非粉身碎骨地撞击,而是当你认清砖石虚妄的本质时,它便在你回首处,已成断壁残垣。
如今我依然不是技巧最精湛的琴手,但我拥有了音乐。当指尖与琴键相遇,墙不复存在,唯有心灵在无限之境自由回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