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夏天,所有的风都困在习题集里。
高考倒计时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我伏在课桌上,与一道物理题对峙——关于风速计算。风成了纸上的符号,被简化成v,被切割成矢量。
直到陈把自行车停在我面前:“走,带你抓住风的尾巴。”
城郊的麦田无边无际。陈张开双臂冲向田埂,白衬衫瞬间鼓成帆。我学着他的样子奔跑,却被什么绊住了脚步——是那些公式,它们像藤蔓缠住我的脚踝。
“闭上眼睛,”他说,“风不是v,是触角。”
我照做了。
奇迹在闭眼的瞬间发生。风突然有了质感——它掠过麦芒的簌簌是浅绿的,翻动衬衫的哗哗是月白的,穿过发梢的丝丝是透明的。我伸出双手,感觉风从指缝流过,像时间,像正在逝去的青春。
“感觉到了吗?”陈在风里喊,“它在教我们如何不留痕迹地穿过这个世界。”
那一刻,十七岁的困顿突然被吹散。我们都在奔赴一场被设定好的考试,但此刻,在无尽的麦田里,我们终于做回了风的同谋。
后来,我依然要回到那些公式和习题中去。但我知道,真正的风永远不会被囚禁在任何一个v里。就像我们终将各奔东西,但那个下午会永远在记忆里鼓荡——每当生活再次板结成标准答案,它就轻轻拂过,提醒我曾如何自由地奔跑。
如今,当我在城市的高楼间感受不到四季,便会闭上眼,回到那片麦田。风还在那里吹着,带着所有未完成的梦和可能性的种子。
抓住风的尾巴,其实是让风抓住我们——抓住我们还未被现实磨平的棱角,抓住我们依然相信奇迹的初心。当千万个这样的瞬间在生命中汇聚,我们便成了风本身,无法被定义,永远在途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