敦煌壁画修复师在剥离宋代覆盖层时,突然住手。探针停在半空:“下面有张更早的脸——是北魏的画师在对我眨眼。”

我的第一次自我相遇发生在旧书市。翻开高中课本,看见页眉的铅笔批注:“一定要去江南。”那是十七岁的手笔,而此刻书页正浸润着钱塘江的晨雾。忽然明白,所谓成长,不过是赴一场与旧日自己的约会。
更深刻的相遇在实验室误差中。连续三十次失败后,显微镜下的细胞突然呈现奇异花纹。导师激动地拍桌:“你发现了新的细胞凋亡模式!”我却对着那组异常数据发呆——这分明是当年那个总在数学考卷上画荷花的少年,穿越时空递来的密信。
最戏剧性的重逢发生在异国街头。当流浪艺人拉响《二泉映月》,我的脚步突然被钉在石板路上。琴声里浮现出十岁那年的午后:因练不好这首曲子,我砸坏了祖父的胡琴。此刻隔着山海,终于听懂曲中月华——那是曾经的自己在为现在的我补课。
如今我的书房有面特殊的镜子。左侧贴着七岁画的歪扭太阳,右侧挂着昨日写的物理公式。当晨光以某个角度穿透玻璃,两个影像会重叠成完整的光谱。邻居孩童总来参观这个魔法,他们说在镜中能看见“所有年纪的自己手拉手转圈”。
昨夜梦见自己变成莫高窟的岩层。北魏的画师、唐代的供养人、当代的修复者,同时在我体内描绘飞天。醒来时晨曦满室,忽然懂得:与更好的自己相遇,不是在将来,而是在每个当下,认出所有时空中的自己,然后轻轻说声:“久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