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石板路的裂缝里，藏着半枚光绪通宝。文物局的人说是意外，老街的孩子们却知道——这是巷口修表铺陈爷爷的暗号，他总往砖缝塞硬币，“给迷路的小蚂蚁当路费”。
我的老街记忆始于供销社的玻璃罐。卖杂货的赵婆婆能用秤砣称出风的重量，用算盘珠算出梧桐叶飘落的速度。那天我偷吃山楂丸被她抓住，她却往我兜里又塞了两颗：“酸味能让人记住回家的路。”
更古老的记忆在老茶馆的铜壶里沸腾。说书人拍响惊堂木时，房梁的灰尘会组成故事里的千军万马。有次他讲到“林冲雪夜上梁山”，整个屋子的水汽真的凝结成了雪花。
最年轻的记忆属于快递小哥。他给每户老人门口画粉笔漫画，瘸腿的王奶奶被画成骑扫帚的巫婆，失明的李爷爷成了握星星的宙斯。创卫检查那天，全街人轮流泼水掩护那些涂鸦，“让想象力多活几天”。
如今供销社变成网红咖啡馆，赵婆婆的秤砣成了镇店之宝;老茶馆进驻了脱口秀演员，但惊堂木下依然会飘雪;快递小哥的粉笔画被制成AR明信片，扫描后能看见整条街的童话形态。
昨夜推土机还是来了。陈爷爷坐在修表铺门槛上，给每个齿轮上最后一遍油。当拆迁队要拔掉那棵百年梧桐，全街人突然手拉手围成圈——不是抗争，而是用后背为老树举行一场温暖的葬礼。
今晨雨歇，青石板的裂缝里突然钻出嫩芽。孩子们说那是陈爷爷的硬币发芽了，每株新苗都长成钟表形状，在风里滴答作响地记录着——所有消失的，都会以另一种方式重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