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初，科学老师发下一小片淡黄的蚕卵，比芝麻还细，却像藏着整个春天。我把它们捧回家，在鞋盒里铺了软绵的桑叶绒，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趴在地上“听”它们是否出生。第五天清晨，盒沿突然冒出几缕黑丝——蚁蚕!像用铅笔点出的逗号，一拱一拱，却把桑叶啃出弯弯的月牙。我激动得连书包都背反了。
蚕长得比吹泡泡还快。两周后，它们已由“黑芝麻”变成“白胖面”，身子一节节鼓胀，抬头时隐约能看见淡绿的血液在皮下流动。我称最肥的那条“大佬”，因为它吃桑叶的声音最响，“嚓嚓嚓”，像小雨落在铁皮屋顶。为了让它“健身”，我特意把新鲜叶片吊在上层，只见“大佬”昂起上半身，像起重机一样对折，再“啪”地搭上去，动作一气呵成，简直蚕界的体操冠军。
进入四龄，蚕室开始散发淡淡的青草味，可也迎来“清理危机”。一天放学，我发现盒子角落蒙着一层灰白“渣”，吓得以为它们生病。妈妈笑着解释：“那是眠沙，蚕宝宝要换新衣。”果然，傍晚时“大佬”静止不动，头胸高高抬起，像一尊白玉雕像。第二天清晨，它褪去皱巴巴的旧皮，通体晶亮，胖了两圈，让我第一次明白“成长”真的肉眼可见。
最震撼的是结茧那天。我照例放进食，却发现它们东爬西嗅，对桑叶竟视而不见。我把削好的竹筷摆成“山”形，半夜起来偷看：几条蚕已经找到支点，吐出银丝，像微型工地吊机，把身体固定在半空。那丝细得几乎透明，却一根根交错，渐渐织出椭圆的小宇宙。三天后，盒里多了七颗雪茧，轻捏却坚硬，我晃到灯下，隐约能见蛹在内部微微颤动，仿佛一颗等待发射的火箭。
两周后的清晨，第一只蛾破茧而出。它扑腾着湿润的翅膀，在盒沿留下淡黄的卵。我捧着那粒“新生命”，忽然想起科学课本上的一句话：蚕的一生，是植物与动物合作的诗。从桑叶到银丝，从蠕动到飞翔，它们用短暂的光阴告诉我：成长，就是不断告别旧壳，把柔软变成坚韧，再把坚韧交给未来。
我把“大佬”的茧放进透明小瓶，摆在书桌最显眼的位置。每当作业堆成山，我就抬头看看那枚雪亮的“勋章”，耳边似乎又响起“嚓嚓”的咀嚼声——那是蚕宝宝给我的加油，也是春天留给我的，最柔软的激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