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1107，下一个目标，刷新它!”训练场上，教练的吼声像鞭子抽在耳膜。我盯着墙上那组红色数字——11秒07，手心里攥着秒表，金属边缘几乎被我捏出温度。这是我百米成绩停滞了一整年的“天花板”，也是教练口中“不可能再动的铁板”。
我出生在小岛，风大、沙大，跑道是旧水泥刷了层红漆，起跑线被渔船缆绳磨得发白。十三岁前，我赤脚在礁石上追海鸥，脚底厚得像龟甲;十三岁后，体育老师把一支发令枪塞进我手里，说：“去跑，跑出岛。”从此，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两个字——“快”与“更快”。
可“铁板”横亘在十七岁的夏天。省队选拔，我跑出11秒10，离标准差0.03秒，却像差了一条海峡。回岛的大巴上，我把脸贴在车窗，海平面把夕阳切成两半，一半沉没，一半烧红。我对自己说：就这样吧，也许铁板本就不能撬动。
直到台风“黑格比”登陆。风眼过境那晚，全岛停电，我举着应急灯去关仓库门，一束光柱扫过角落——旧起跑器斜靠在墙根，锈迹像蔓延的血。我蹲下来，手指触到冰凉的金属，忽然听见“咔嗒”一声轻响，像是时间被重新上膛。心里有个声音炸开：再跑一次，就现在!
没有计时器，没有观众，只有风在耳边撕扯。我赤脚蹬在生锈的起跑器上，发令枪是心跳——砰!第一步几乎被逆风掀翻，第二步却像踩进了海鸥的翅膀。五十米处，雨水打进眼睛，世界变成模糊的银色，我干脆闭上眼，把呼吸调成潮汐的节奏：吸——呼——吸——呼。脚掌掠过水泥，溅起的雨花像碎裂的星星。冲过终点那一刻，我整个人扑进雨幕，耳边只剩哗哗的水声，仿佛整座岛都在为我鼓掌。
第二天，台风走了，跑道被冲得坑坑洼洼。我拖着发软的双腿去仓库，却找不到那块秒表——它正静静躺在积水里，屏幕停在10秒98。我盯着那组数字，胸口像被阳光直射，热得发痛。原来铁板并非不能动，它只是等待一场风暴，把我逼到绝境，再让“不可能”自己裂开缝隙。
后来，我把那块生锈的起跑器涂上新漆，带回省队。每当训练想偷懒，就摸摸它身上的凹痕——那是台风、暴雨与少年一起写下的注脚：所谓不可能，不过是可能穿上了更厚的盔甲;而风暴、倔强与再一次起跑，就是撬开盔甲的支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