放学铃响时，铅灰色的云正压得很低，风卷着细密的雨丝斜斜扑来。我望着校门口攒动的人群，摸了摸书包侧袋——早上出门太急，伞落在玄关的伞桶里了。
雨势渐大，豆大的雨点砸在走廊的瓷砖上，溅起细碎的水花。同学们陆续被家长接走，伞面上的卡通图案在雨幕里晃动，像一朵朵移动的云。我缩着脖子往传达室跑，玻璃门映出自己发梢滴水的狼狈模样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唤声："囡囡!"
转身时，一把墨绿的老伞正穿过雨帘向我倾斜。伞下的奶奶举着伞柄的手青筋凸起，藏青外套的肩膀浸成深灰，银发被雨水黏成几缕贴在额角。"我就说今儿午后有雨，"她把伞往我这边又挪了挪，自己半边身子露在雨里，"让你带伞偏不听，路上摔着了咋办?"
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布鞋沾着泥点，裤脚湿到了膝盖。一路上她走得极慢，伞面始终严严实实罩着我，自己的后背却渐渐洇出一片深色的水痕。路过巷口的早餐铺，她突然停步："等会儿，给你买糖糕。"热气腾腾的糖糕裹在油纸里，她用袖口仔细擦净包装上的水珠，塞进我冻得发红的手心："趁热吃，甜的。"
雨丝还在飘，可糖糕的温度从掌心漫到心口，奶奶伞下的那片小天地，连雨声都变得温柔起来。原来温暖从来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——是有人把伞倾向你，自己淋湿半肩;是把热乎吃食护在怀里，等你发现时已凉了边角;是明明担心得要命，开口却只是絮絮的责备。
后来我总爱在雨天揣两把伞，可最难忘的还是那把墨绿的、微微摇晃的老伞。它撑起的不仅是遮雨的天空，更是岁月里最朴素的暖：原来被人放在心尖上惦记着，连雨都是甜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