每到端午，巷口飘来的粽香总像一根细细的线，一头系着记忆里的老屋，一头牵着我奔向奶奶的厨房。那缕裹着糯米与艾草的香气里，藏着奶奶最温柔的手艺，也藏着最浓的端午味道。
小时候的端午是从奶奶泡米开始的。天刚蒙蒙亮，她就搬出陶瓮，将泡了整夜的糯米捞进竹筛，雪白的米粒上还凝着水珠。"糯米要泡足十二个时辰，才软得进得了粽叶的魂。"奶奶边说边捋起袖口，露出爬满细纹却灵巧的手。她取一片青绿的粽叶，三折两卷成一个尖底漏斗，舀一勺糯米垫底，夹一筷子酱红的五花肉，再盖一层糯米，最后用马莲草一绕一捆——整套动作行云流水，像在编织一件精致的工艺品。我蹲在旁边数她的手指：拇指压叶、食指扣缝、中指抵米，连指甲盖都沾着洗不净的米香。
最难忘的是煮粽子的午后。奶奶把包好的粽子码进大铁锅里，加水没过粽身，再扔几片陈年老姜和一把晒干的艾草。"火要慢，心要静，急不得。"她守在灶前添柴，烟熏得眼睛发红也不挪步。我趴在灶台边数气泡，看水面渐渐浮起层层叠叠的绿影，粽香先是怯生生地漫出来，后来便汹涌着挤满整个院子，连隔壁的大黄狗都扒着篱笆直哼哼。
等粽子出锅时，奶奶总会先挑出个最小的塞给我："趁热吃，凉了就不糯了。"我捧着烫手的粽子，看她用筷子尖轻轻一挑，粽叶便乖乖松开，露出油亮的糯米裹着颤巍巍的五花肉，咬一口，肉汁混着米香在舌尖炸开，连眉毛都要鲜得翘起来。奶奶坐在一旁笑，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比粽子更甜的暖意："等你长大了，奶奶教你包'长脚粽'，包成小元宝的样子，福气全兜住。"
如今奶奶的手不如从前稳了，包粽子时会漏米，捆绳也常松松垮垮。可今年的端午，我还是跟着她学包"长脚粽"。她握着我的手教我折叶、填米、收口，掌心的温度透过粽叶传来，恍惚又回到那个飘着粽香的午后。"手艺不在快，在心诚。"她轻声说，"就像这粽子，米要选圆粒的，肉要肥瘦相间，连捆绳都得用当年晒的艾草编的——用心做的东西，才有家的味道。"
锅里的粽子又开始咕嘟咕嘟冒泡，熟悉的粽香漫上鼻尖。我忽然明白，奶奶的手艺从来不止于包粽子——那是把岁月熬成温情，把牵挂裹进每一粒米里的魔法。而这缕穿越时光的粽香，早已成为我生命里最浓的端午印记，提醒我：有些温暖，只要用心守护，便永远不会过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