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桌前，我握着笔，目光却穿过窗棂，落在高楼夹缝里那一抹灰蓝。天空像被水洗过的旧布，隐约有光，却也被钢筋水泥切割得支离破碎。我听见自己的心跳——扑通、扑通——像笼中鸟撞击栅栏的声音。那一刻，我明白，这声音叫做渴望。
一年前，我因腿伤拄上双拐。从此，操场成了对岸的岛屿，奔跑成了别人的故事。医生叮嘱静养，父母禁止剧烈活动，我把自己折叠进四堵白墙之间。偶尔，一只白鸽掠过窗外，翅声划破沉闷，我的目光追随那道弧线，直到它消失在楼宇尽头。心，被它带走，留下空空的壳。
某个午后，父亲推来一辆旧车——去掉脚踏的自行车，改装成手摇驱动。他说：“去不去楼顶?那里有风。”我犹豫，却还是握住摇把。楼梯漫长，二十三级台阶像二十三重山，我咬牙，汗水砸在水泥面，溅起细小的花。父亲跟在身后，不扶，也不催，只把脚步声化作鼓点，为我稳住节奏。当我滚上天台，扑面而来的，是一片辽阔的蓝——没有电线，没有广告牌，只有云在走，风在唱。那一刻，我听见胸腔里的鸟终于振翅，撞开栅栏，飞向高处。
我摇着车，围着天台转圈，速度越来越快，风把刘海掀得猎猎作响。阳光落在肩头，像替我披上一件金色的披风。我忽然明白：蓝天从未远离，它只是躲在高楼之上，等我一步一步靠近。伤口还在，但疼痛被风稀释;拐杖还在，却变成支撑我仰望的桅杆。
傍晚回家，我回头望，那方蓝天渐渐被屋顶切割，却在心里愈发放大——它不再是一块碎布，而是一片可以折叠收藏的羽翼。我知道，只要愿意抬头、迈步，它就会在不远处等我，用辽阔回答我的渴望，用深蓝拥抱我的飞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