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年后的我:
此刻是2025年深秋的夜晚,窗外有桂花迟开的香气。我坐在高考倒计时牌下给你写信——这块牌子上的数字已经磨损,但“未来”二字依然清晰得刺眼。十年,足够一棵梧桐树把根须扎进地底深处,也足够一个人成为此刻自己认不出的模样。

首先,请你摸一摸左手腕内侧那道浅疤。那是初三那年,我在图书馆搬书时被铁书架划伤的。当时血流得很急,我在水龙头下冲洗,看血丝打着旋儿消失在下水道口,突然觉得疼痛如此具体。这大概是我们与时间最早的契约:用身体记住某些时刻,以便在多年后,皮肤成为另一种形态的日记本。
我不知道你正在哪个城市醒来。或许在北京干燥的晨光里赶地铁,或许在某个江南小镇听见第一声橹响。但请一定替我确认:老房子后院的枇杷树还在结果吗?每年五月,它总是慷慨地酸涩着,祖母会用冰糖熬成酱,封进玻璃罐——那是时间可以被储存的形状。
十年后的我,我希望你没有丢失两样东西:一是愤怒的能力,二是流泪的勇气。愤怒不是戾气,是对不公仍会握紧拳头;流泪不是脆弱,是被美击中时心脏柔软的塌陷。如果生活试图磨平你的棱角,请记得十六岁这年,你曾为何种不合理的规则失眠整夜,又为一句诗在课堂上突然热泪盈眶。
此刻困扰我的数学题、朦胧的好感、对远方的饥渴,都会在你那里得到答案或消散。但有些问题请你继续追问:怎样在人群里保持孤独的清醒?如何爱具体的人胜过爱抽象的人类?当世界越来越喧嚣,哪里安放一颗需要寂静的心?
最后,请替我照顾好我们的父母。他们的白发此刻还只是零星几根,十年后应该会覆盖整个岁月了。多陪父亲下棋吧,即使他总是悔棋;继续听母亲唠叨,她珍藏着你每个阶段的照片,比你自己更记得你来时的路。
如果这封信真的能穿越十年光阴抵达你手中,请带着它去我们常去的江边坐坐。江水永远在流,就像我们永远在成为明天的自己。不必感慨物是人非——所谓成长,本就是温柔地告别无数个昨天的自己,同时接纳无数个明天的不确定性。
桂花又落了一地。十年后的我,愿你活成了自己喜欢的模样,如果没有,至少活成了尊重生命本身的模样。
祝好。
十六岁的你
2025年深夜