黄昏的操场被雨洗得发亮，像一面巨大的镜子，映出我狼狈的影子。1500米决赛的最后直道，我的左脚鞋带突然断开，鞋跟半脱，每一步都踩着自己的心跳。观众席的呐喊渐渐模糊，世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和快要裂开的天空。就在我想放弃时，一道熟悉的影子从右侧滑进我的视野——林远，隔壁班的“长跑疯子”，也是我的“千年对手”。
他本已领先我十多米，却在此刻减速，与我并肩。没说话，只把左手轻轻往前一摆，像给我递出一条看不见的缰绳。我愣了半秒，鬼使神差地跟上。他的节奏稳得像鼓点，一下一下敲在我快要散架的骨架上。雨丝斜斜地飘，他的睫毛挂着水珠，像两盏小小的灯，替我照亮前方暗红色的跑道。
最后一圈，广播里的音乐炸成喧嚣的海洋，我却只听得到我们同步的踏水声——啪嗒、啪嗒，像两颗心脏被放进同一个胸腔。进入最后一个弯道，他忽然偏头冲我咧嘴一笑，那笑容被雨水冲得发亮，像一把钥匙，“咔哒”一声拧开了我体内某个生锈的开关。我怒吼一声，用尽全力冲刺，鞋带彻底飞起，像一面断旗。冲线那一刻，我扑进他的肩膀，汗水、雨水、泪水混成一条滚烫的河。
成绩牌上，我领先他0.3秒，却第一次没有因打败他而狂喜。领奖台合影，我们并肩举着奖状，他偷偷把那块被雨水泡皱的“1”号号码布塞进我手里：“没有你，我跑不了这么快。”我低头攥着那团皱巴巴的布，忽然明白：赛道上的敌人，跑道下的镜子，才是催我向前的那阵风。
后来我们升入不同高中。每当晨跑遇到“撞墙期”，我就想起那个雨夜——他把放弃从我手里接过去，把坚持悄悄塞进我的口袋。原来“同行”不一定是齐头并进，也可以是先你一步的人，回头拉你一把;是对手，更是并肩的战友。那一夜，有两道脚印在跑道上交错，像一枚深深的印章，盖在我往后每一次想要退缩的关口。有你同行，我才敢把黑暗跑成黎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