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月九日，山风猎猎，菊香盈袖。
当第一缕晨光掠过屋脊，我已背起水壶，踏上那条被露水打湿的石阶。重阳，不只是一次登高，更是一场与思念的漫长对话。
清晨六点，天津蓟州盘山的雾气尚未散去，石阶像一条灰白的丝带，蜿蜒进云深处。我踩着王维的诗句——“遥知兄弟登高处，遍插茱萸少一人”——一步一步往上攀。每上一级，风就更凉一分，思念也更浓一寸。山雀在松枝间跳跃，啾啾声像外婆生前唤我乳名的回音。我停下来，把口袋里那枝提前晒干的茱萸插在背包侧袋，仿佛替远方的家人完成一场缺席的仪式。
半山腰的凉亭里，几位白发老人正围坐吃重阳糕。米糕的甜香混着桂花香，在空气里缓缓流淌。我借坐一角，听他们讲年轻时的故事：有人翻过这座山去参军，有人在这里等过远归的渔船。说到“等”字，他们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山脚——那条被晨雾吞没的小路，像极了我们所有人对亲人的牵挂：看不见尽头，却固执地相信尽头有人在回望。
终于登顶。风突然大了，吹得茱萸叶簌簌作响。我掏出手机，信号格在山顶只剩下一格，却刚好收到母亲凌晨发来的语音：“登高别忘了喝菊花茶，暖胃。”那一刻，山风、菊香、茱萸、糕甜，所有关于重阳的意象，都化成了她声音里微微的颤。我举起保温杯，对着家的方向轻轻碰了碰空气——那里没有山，却有比山更重的牵挂。
下山时，我特意绕去山后的野菊丛。黄花开得正盛，像一场无人知晓的盛宴。我摘下一朵别在耳后，想起外婆总说：“菊花最懂人心，你想着谁，它就替谁陪你。”石阶尽头，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一条通往过去的桥。我知道，无论走多远，重阳这天，我都会回到这座山——因为山记得，茱萸记得，风也记得：有些人虽然不在身边，却永远站在我们生命的高处，温柔地注视着我们一步步向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