下午第三节的下课铃像一把钝刀,锯断了教室里的喧嚣,却锯不断我心里的那根弦。弦越绷越紧,一直把我弹到走廊尽头——那扇米黄色的木门面前。门牌上“年级办公室”四个字冷冰冰地俯视我,像四只沉默的眼睛。我伸手,又缩回,掌心沁出的汗在裤缝上留下深色的指印。

原因可笑:上课偷看漫画,被班主任“人赃俱获”。老师没当场发火,只轻声说:“下课来办公室。”越平静,越吓人。我盯着门把手,金属的寒光晃出一条曲折的路——通向批评、通知家长,甚至撤掉我刚拿到的“学习之星”?我不敢往下想。
走廊的灯管嗡嗡作响,像一群议论我的同学。窗缝透进来的风卷走我作业本上的汗味,却卷不走胸口那只乱撞的鹿。我抬头看门框,裂缝里嵌着去年贴上去的圣诞彩纸,早已褪色,像一条干涸的血迹。原来老师也会老,也会忘记清理过去;原来她并非高高在上的神,而是和我一样会被时间留下痕迹的人。这个发现让紧绷的弦松了半圈。
我深吸一口气,终于抬手。指关节刚碰到门板,门却自己开了——班主任站在逆光里,影子被拉得很长,像一条温柔的桥。她侧过身,示意我进去。那一刻,我听见弦“啪”地断了,却不是断裂,而是松绑。我踏进去,阳光跟着挤进来,把办公室的阴暗切成两半:一半落在老师的办公桌上,一半落在我的鞋尖。
谈话比预想的短。老师把漫画还给我,只说了一句:“先对学习负责,再对爱好负责。”声音不高,却像灯管突然稳定的光,照得我心里一片亮堂。我鞠了一躬,转身出门时,顺手把那半截彩纸撕下,攥在手心。
回到教室,同学们抬头看我,眼神里写着“幸存者的疑问”。我笑笑,把彩纸折成一架小飞机,轻轻放在桌角。它载着十五分钟前的胆怯,也载着十五分钟后的轻松。我知道,下一次再站到那门口,我依旧会紧张,却不会再害怕——因为门后站着的人,不是洪水猛兽,而是愿意等我长大的同行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