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父临终前,已说不出完整句子。我们围在床前,听他断断续续地嘱托。轮到问我时,他浑浊的眼睛突然清亮起来,用尽最后力气吐出两个字:“还有...”
那是我人生中最重的遗嘱。
十五岁,我摔断腿躺在病床。同学带来月考卷子,鲜红的“78分”刺得我闭眼。母亲小声说:“休息吧,下次再说。”我却想起祖父的“还有”,咬牙坐起:“还有时间,帮我借笔记吧。”
石膏很沉,但比不过心里那份重量。当我拄着拐杖重返考场,成绩单上“92分”的墨迹未干时,我突然明白:“还有”不是鸡汤,是落水者眼中的岸,是沙漠旅人望见的绿洲线。
高三最黑暗的夜里,“还有”是唯一的灯。模拟考一次次击垮自信,我在操场上狂奔,直到肺叶灼痛跪倒在地。仰望星空时,仿佛听见祖父的声音:“还有...”是的,还有时间,还有可能,还有下一个日出。就是这两个字,撑着我爬起,走回教室,翻开习题集。
如今我在大学图书馆写下这些。窗外银杏叶正黄,而我知道——还有春天等在季节后面。
“还有”不是盲目乐观。它承认此刻的破碎,却坚信未来的完整;它直面当下的黑夜,却知道黎明已在路上。祖父用一生教我:最深的智慧不是否定苦难,而是在苦难正中,看见希望的火种。
那个黄昏,祖父的呼吸渐渐微弱。他最后的目光扫过我们每个人,然后望向窗外将落的太阳。我握紧他的手轻声说:“爷爷,还有明天。”他嘴角泛起一丝微笑,永远闭上了眼睛。
是的,永远说“还有”。说给挫折听,说给离别听,说给所有看似终点的地方听。因为只要还能说出这两个字,人生就永远没有终局——只有暂停,和下一个开始。
而今每当我想要放弃,就会抬头看天,对着云朵说出那两个字。风会带走它们,送到所有需要的人耳边。祖父的遗嘱,成了我给世界的永恒情书。